车就要多 付钱 ． 而是 因为一个 “ 资产 阶级学 术权 威” 怎么 可以让 一个劳动人 民来拉 呢？这不是有
“ 骑在 劳动人 民头上 ” 的嫌疑 吗？ 在 这样 的背景下 看这一 细节 ． “ 我送钱 先生 看病 ．不要钱” ．我们不只看 到老王 是因为要报 恩． 也不 只是对钱 先生这样的知识分 子有一种敬
动之后更 切合 全文内容。
对 渎者来 说 ． 通 过上 面的探究 ， 已经深 入文 本． 与杨绛 先生 的情感产 生 了共鸣 ， 自然而 然地 觉得 自己更是一 个幸运 的人 。 也在思 考着如何对
身边 的不幸者 有所作 为 但作为读者 ， 很难认可
自己是一个 “ 多吃多 占” 的人 ． “ 多吃多 占” 的说法 容易使 文章 与读 者在 心理 上产生隔膜。
重． 我们看 到的更 是一个不幸者在特 定的时代背 景下 的 自然而然 的人性 的光辉 ！ 这 时候 ． 再 来读 文章 的末句 ， 我们 对杨 绛 的
隗怍 ” 便会 多一分理解
可见 ． 杨绛先 生仿 佛不经意却精 心给我们讲
述 的这个故 事 ． 叙 写的这 个文本 ． 并 没有停 留在
一
己的悲欢 上面 ．虽然没有大声疾 呼的号召 ， 却 在 当今社会 ． 当我们 一切为 了效率 ． 一 切为
按 常理 ． 杨 绛先 生是用 不着愧 怍 的 。 但 是她 却愧怍 了 ． 这使 笔者联 想到 了巴金 。巴金曾经养 过一只狗 ． 在“ 文革 ” 中不得不送给 医院作解剖用 了 事隔多 年以后 ． 巴金写 了一篇 文章 ． 题 目叫
“ 小狗包弟 ” ． 在文章结尾说 ：
整 整 十 三年 零 五 个 月过 去 了 … … 这 样 的 熬
在平静如水 的叙述 中。 引发我们深入思考 。 了效益 的时候 ． 正义和 良知也极有可 能成为我们
这个时代 的奢侈 品 而一个社会 的文 明程度 。 很
大程 度上取决 于人们 如何 对待处 境最 为不 利的 群体 。今天 阅读 一个 智者讲述 的故事 。 其意义或
许就在这里
煎是 不会有终 结的 ． 除非我给 自己过去 十年 的苦 难生活作 了总结 ． 还 清 了心灵上 的欠债 这绝不
是 容 易的事 那 么我今 后 的 日子 不会 是好过 的
吧 但是 那十年我也 活过 来了 即使在“ 说谎 成风” 的时期 ． 人对 自己也 不会 讲假 话 ， 何 况在今 天 ． 我 不怕大 家嘲笑 ． 我要说 ： 我怀念 包弟 ， 我 想向它表示歉意 。
—
天 崩 地 裂话 沧 桑
—
读张岱《 （ 陶庵梦忆 ） 序》
从这样的叙述 中． 我们不难 明 白巴金何 以被
称作“ ２ ０ 世纪中 国的良心 ” 。同样 。 我们也不难理 陆精康
解． 杨先 生 的“ 愧怍” ． 不 是一位 普
通 的老 太太 因
某一件事做得 不妥而感到不安 ． 也不 是 自我安慰 的表 白 ， 而是作 为智 者对 自我 、 对时代 、 对社 会的
公元 １ ６ ４ ４ 年， 明崇祯十七年 ． 干 支甲 申， 中华 大地惨遭 一劫 先是李 自成挥师进 京 ． 崇祯帝 自 缢煤 山； 继则李 自成败走京师 ， 顺 治帝登基龙庭 。
思考 ． 体现 的是一位 学者的 良知 ． 更是 “ 应该 做些
什么” 的生存需要
城头变幻帝 王旗 。三个皇帝你方 唱罢我登场 ． 历 史 上罕见 的一 幕改朝 换代 悲喜剧 ．上演 京畿 重
地 。社会秩 序 大乱 ． 伦 理纲 常大变 。 旧朝 缙绅 大
恐． 天下 士人 大惶
文章 结束 了 ， 作 为读者 ． 我们 的揣摩 还要 继 续： 我们 感悟 了杨 绛 “ 讲述” 的魅 力 ． 领 悟 了“ 讲
述” 背后 的哲思 。 我们 还应该 自觉地 思考 这样 一
个问题 。 即杨 绛用 这样 的方式 给我们 讲老王 的故 事， 对 于我们 这些读者来说 意味着 什么？或者 干
值此 天崩 地裂 之际 ． 中国的大 名士 ． 誉满 天 下 的读 书人 走 出了三条道路 。第一条道路 ． 钱谦
脆说 ， 她有着 怎样 的 良苦用 心？
在初稿 中 ， 文末一句 中的“ 一个 幸运的人 ” 写 成“ 一个 多吃多 占的人 ” 。 联系全文看 ． 说 自己“ 多
益、 龚鼎孳一 类 ， 剃发 留辫 ． 身着胡服 ， 磕头效 忠 ． 苟延性命被讥为“ 贰 臣” 。 第二条道路 ， 陈子 龙 、 张 煌 言 一类 ， 纠集人 马 ， 举 刀执矛 ， 反清 复明 。 悲歌
一
吃多 占” 并 非准确 ． 而作 者在讲 述 中一 直在 强调
着 自己与老王相 比实在是一个幸运 的人 ． 所 以改
曲以身殉 国 。第 三条道 路 ， 顾 炎武 、 黄 宗羲一
类， 隐 姓埋名 ， 遁迹 山林 。 潜 心著 述 ． 忍 辱 负重 留
语文学习／ 备课／ ２ Ｏ Ｏ ９ — ４ ４ ５
名青史。 在这一行列之中 ， 倘论名士风流 ． 不该忘
却陶庵先生张岱
书勾勒晚明社会 生活 ， 视野之开阔 ． 内容之丰富 ． 行文 之流畅 ． 笔调 之鲜活 ． 使 张岱跻 身晚明 一流 小 品大家之行列 且看八 卷本《 陶庵梦忆 》 对晚 明社会风情 的
勾 画
这年 ， 张岱４ ７ 岁， 甲 申之变 ， 面临生 死抉择
“ 甲申以后 ， 悠悠忽忽 ， 既不能 觅死 ， 又不能聊生 。
白发 婆娑 ， 犹视息 人世 ” （ 张岱《 自为墓志铭》 ）
“ 觅死 ” 不忍 ， “ 聊生 ” 亦不能 。 张岱想到死 ． 又不忍
《 扬州清明》写扬州清明景况 ： “ 四方流离及 徽商 西贾 、 曲中名妓 ， 一切 好事之徒 ． 无不成集
死 ．便 走上 了
远离 尘世息 隐林 泉慢慢 惶惶遗 民
路 。“ 陶庵 目破家亡 ， 无所归 止， 披发人山 ， 城贼为
长塘 丰革 ， 走 马放鹰 ： 高阜 平冈 ， 斗鸡蹴 蹭 ： 茂林
野人。” （ 《 （ 陶庵 梦忆 ） 序》 ， 下引文 出此 不注 ） 正
是： 时局猝然变化 ， 名士顿作“ 野人” ． 清初 ． 士人 尚非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 野人” 张岱躲 到天高 皇帝远 的嵊县西 白山中 此时 ． 张
清樾 ． 劈 阮弹筝 。 浪子相扑 ， 童稚纸鸢 ， 老僧 因果 ，
瞽者说书 ， 立者林林 ， 蹲者蛰蛰 。” （ 卷五 ）
《 绍兴灯景》写故 乡绍兴灯会情形 ： “ 庙门前 高台， 鼓吹五夜 。市廛如横街轩亭 、 会稽县西桥 ，
岱 已至知天命 之年 一方 面 ． 兵荒 马乱 ． 资财散 尽． 自食其力 ， 耕种糊 口； 一方 面。 匿迹销声 ， 苦心
闾里相约 ， 故盛其灯 ． 更 于其地斗狮子灯 ． 鼓吹弹
唱， 施放烟火 ． 挤挤杂杂。” （ 卷六 ）
研读 ． 著书立说 ． 传之后世 ． 这位明末清初最有才
气的文士 ． 陷入兵荒 马乱 的动荡之 中 ． 想死 ， 却不
《 闰中秋》写 中秋会友苏州虎丘蕺 山亭 ： “ 在 席 七百余人 ， 能歌 者百余人 ， 同声 唱《 澄 湖万顷》 ，
声如潮涌 ， 山为雷动 。” （ 卷七 ）
忍死也不能死 、不死 之因 ， 《 （ 陶庵梦忆 ） 序》 交代 得十分 明 白： “ 作 自挽 诗 ， 每欲 引决 ， 因《 石 匮书》
未成 ． 尚视息人世 ． ”
《 西湖七月半 》写七 月半游 览杭州西湖 ： “ 二 鼓 以前 ． 人声鼓 吹 ． 如沸如撼 ， 如魇如 呓 ， 如聋 如
哑。” （ 卷七 ） 当张岱追记这类太平阜盛景象之时 ． 江南 大
这部记 录明代历 史的《 石 匮书》 ， 五 易其稿 ， 九正其讹 ． 惜乎 大部分 已佚 ： 幸而记 录崇祯及南
明史事 的《 石匮书后集》 还在 。 《 石匮书》 是这位大
名士的灵魂所 系． 真爱所在 清人毛奇龄日 ： “ 先
地， 正关河冷落 ， 百业凋零 ， 人 民流离 失所 ， 士 人
惨遭杀戮 张岱看到了什么？ 看 到了满清贵族的 铁蹄 、 刀剑和镣 铐 ． 看到 了“ 扬州 十 日” 、 “ 嘉定三
生慷慨亮节 ， 必不欲入仕 ， 而宁穷年厄厄 ． 以竟此
一
编者 ， 发皇畅茂 ， 致有今 日， Ｉ１ ’ （ 《 寄张岱乞藏史
屠” 、 “ 江 阴城 陷” 、 “ 舟 山岛焦” … …真是 两重天地
恍若 隔世 当天下士人大 多失语之时 ， 张岱 以笔 记《 陶庵梦忆》 寄托故 国故 乡之思 ， 这是读《 （ 陶庵
书》 ） 张岱 以垂暮之年 ， 饥馁之身 ， 赢弱之力 ， 孤难
之境 ． 给
逝去的故 困立传 ， 实在是 中 国文人 精神 上的一种 自我救赎 、
然而 ．张岱最有影 响的作品还 是两部 “ 梦”
梦忆 ＞ 序》 可 以强烈感受到的。
张岱 ． 生于 明万历 二十五 年 （ １ ５ ９ ７ ） ， 逝于清 康熙十八年 （ １ ６ ７ ９ ） 。甲申之年天 崩地裂 的巨变 ，
书， 一 日《 陶庵梦忆》 ， 一 日《 西湖梦寻》 。从 《 石 匮
书》 到“ 两梦” 书． 无论是寻梦 、 忆梦 ， 还是记梦 ， 张
也是其一生命 运的转捩点 明天启 、崇祯年间是政治最腐朽的年代 ， 却
是文化最 昌盛 的年代 在 明末文坛上 ， 张岱是一
岱 都是为 了从政 治 、 经济 、 文化各个 方面给这 个 逝 去 的王朝 立传 故 国故 乡 ， 民风 民俗 ， 魂 牵梦 绕， 挥之不去 。 《 石匮书》 是 以史实写照 ， “ 两梦” 书
是以形象 留影
方名士 ， 山阴 、 杭城 ， 乃至江左 ， 皆羡其文采 ， 慕其 声名． 效其洒 脱 ， 可谓 风流潇洒 ， 闻名遐迩 ， 粉丝 众多 张岱不仅是一位才情横溢 的文士 ， 还是一 个身体力行 ． 敢于将 明 中叶那种 放浪形骸 、 沉湎
声色的风气 ． 推 向极致的人物。
而“ 两梦 ” 之 中， 又以《 陶庵梦忆》 最有价值。
《 陶庵梦忆 》涉及 晚明社会生活风土 民情 的
方方 面面 ： 文物古迹 、 歌馆楼 台 、 园林池 沼 、 戏 曲 声伎 、 名工巧匠 、 奇花异 木 、 节 日习俗 、 饮食烹饪 、 斗 鸡臂鹰 、 六博蹴蹋 、 放 灯迎 神 、 观猎 阅武 ……是
作为官宦世 家的纨 绔子弟 ， 极 爱繁华享尽 富
贵： “ 好精舍 ， 好美婢 。 好娈童 ， 好鲜衣 ， 好美食 ， 好
４６ ， ９ １ 语文学习／ 备课／ ２ ０ ０ ９ — ４
骏马 ． 好 华灯 ， 好烟火 ， 好梨 园 ， 好鼓 吹 ， 好 古董 ， 好花鸟 ． 兼 以茶淫橘虐 ， 书蠹诗魔 。” （ 张岱 《 自为
墓志铭》 ）
楚： “ 昔孟元 老撰《 梦华 录》 ， 吴 自牧撰 《 梦粱 录》 ，
均于地 老天荒 沧桑 而后 ， 不 胜身 世之感 ， 兹 编实
与之 同。”
作为风流倜傥 的江南 名士 ， 交游广泛游乐 无
《 东京梦华录》 ， 宋室南渡后作 ， 记 载北宋都城 东京 的城坊 、 街巷 、 寺庙 、 宫观 、 酒楼 、 食店 、 衣铺 、
度： “ 大江南北 ， 凡黄冠 、 剑客 、 缁衣 、 伶工 ， 毕 聚其 庐 ‘ 斗鸡 、 臂鹰 、 六博 、 蹴趵 、 弹琴 、 劈阮诸 技 ， 老
人亦靡不为 ” 甲申之变 ． 地覆天翻 。 张岱从声色犬马 、 骄奢
鱼行 以及 民俗和宫廷生活。 《 梦粱录》 ， 效《 梦华录》
体例作 ． 记载南宋都城 Ｉ
安 的观灯 、 修禊 、 游春 、 观 潮、 祠祭 、 户 口、 物产 以及宫廷生活。孟元老 “ 暗想
淫逸 的一方名流变 为寡欲清心 、 隐迹埋踪 的一介
寒士 。
当年 ． 节物 风流 ， 人情 和美 ， 但 成怅恨” （ 《 （ 东京梦 华录） 序》 ） 。 吴 自牧 “ 缅怀往事 ， 殆犹梦也” （ 《 （ 梦粱 录） 序》 ） 。两书的共 同点是 ， 借琐屑之 事寄追恋之
情． 那 两宋繁盛景象就是永不流逝的梦。
张岱与孟元 老 、吴 自牧心 曲相通 。“ 梦华 ” 、 “ 梦粱 ”所言 ．为一 切繁华 随着 旧朝覆灭 而成梦
当年交游广泛 名满天下 ， 而今埋名 隐姓门庭 冷落 ： “ 三十年来 ， 杜 门谢客 ， 客亦渐辞老人去 。 间
策杖入市 ． 人有不识其姓 氏者 ， 老人辄 自喜 。”
当年富 甲一方荣华享 尽 。 而今饥寒交迫 家徒 四壁 ： “ 年至五十 ， 国破家 亡 ， 避迹 山居 ， 所存 者破 床碎 几 ． 折 鼎病琴 ， 与残书数 帙 ， 缺砚 一方 而 已。
幻。《 陶庵梦忆 》 题 作“ 梦忆 ” ， 固然是从 这两部宋 代笔记 中获取 的灵感 ． 而就 内容 而言 ， 同样 追忆 旧朝盛事 ． 也 同样有一种铜驼荆棘之悲 。 甲申之后 ， 张岱曾有拜谒明陵之举 。《 陶庵梦 忆》 之首篇《 钟山》 即记其事 。文末 ， 作 者慨 叹 ： “ 孝 陵玉石二百八十二年 ． 今岁清明 ， 乃遂不得一盂麦
布衣蔬食 ， 常至断炊 。” （ 张岱《 自为墓志铭》 ）
品茶 、 赏花 、 听曲、 宴饮 、 狎妓 、 远游 ， 先前 的
悠 闲生活 已成遥不 可及 的梦想 。垂暮之 年 的张
岱， 竞至 于亲 自舂米 担粪 。“ 身任杵 臼劳 ， 百杵 两 歇息 ” ． “ 因念 犬马齿 ，今年六十七 ” 。（ 张岱 《 舂
米》 ） “ 婢仆无 一人 ，担粪 固其分” ， “ 扛扶力 不加 ，
饭， 见之猿咽 。” 《 陶庵梦忆》 之末篇 《 琅嫒福地》 言
年迈 营造生圹 ． 当建碑 曰“ 有明陶庵 张长公之圹 ” 。
进咫还退寸 ” 。 （ 张岱《 担粪》 ） 江山鼎革人生无常 ， 陶庵 先生 由名 流而寒 士 ． 由寒 士 而“ 农夫 ” ． 今昔
对 比． 不啻霄壤 。张岱 的另类生活 ， 文士稀有 ， 天 下罕见 ． 此种变化 ， 令人唏嘘 。 国家 不幸 。 名士亦 不幸 。偏逢末 世 ， 无论 国
首篇开宗明义 ， 末篇卒章见志， 《 陶庵梦忆》 之主旨，
不正是以这些哭泣语 、 直 白语 、 牢骚语昭示的吗？
“ 繁华靡丽 ． 过眼皆空 ， 五十年来 ． 总成 一梦 。 ” 张岱追忆 旧朝太平阜盛景象之时 ． 必是心旌摇荡 ． 难 以 自持 。 “ 偶拈一则 ． 如游 旧径 ， 如见故人
。 ” 动荡 时局艰难人生的凄风苦雨之中 ．张岱 以其全部心
力编织故国之梦。 痛定思痛 ． 国破家亡 的惨剧不堪
家． 还是个人 ， 都处于 困顿没落的境地 。 从鲜 花着
锦、 烈火烹油 的巅峰 ， 跌入 冰天雪地 、 昏天黑地 的
深渊 ． 张岱不能不横生感慨 。庆幸陶庵先生有着
很强的抗击打能力 名士 没有 发疯 ． 全赖手 中健 笔一支 ： 名士没有死去 ， 全赖心中“ 名根 一点” 。 张 岱将 “ 梦忆” 作 为生命 的支撑 。《 陶庵 梦忆 》 追忆
回首 。作者 自述 ： “ 今当黍熟黄粱 ， 车旋蚁穴 ， 当作 如何消受？ ” 张岱是用泪眼来寻梦 、 冷 眼来观梦 、 慧
眼来说梦的 ： 而透过昔 日繁华 的场景 ． 读者品味到
的是一种“ 无可奈何花落去 ” 的哀愁
的． 不仅 是一 己的生活 ． 也是某 种程度 的 民族灾
难。 张岱遭遇 的， 不仅是个人 的悲剧 。 也是整个 民 族共 同的噩梦。天崩地裂话沧桑 ． 无论是 从 民族
但《 ＜ 陶庵 梦 Ｉ ｚ＞ 序》 提供 给读 者的 ， 尚不止于
此。
寻梦而又惧 梦 ．这是一种矛盾心态和复杂情 绪。 酣睡之时频做好梦 ． 觉醒之时倍感悲凉。 此种矛 盾复杂 的心境多次表露在《 ＜ 陶庵梦忆） 序》 之 中。 “ 城郭人 民 ， 翻用 自喜 ． 真所谓 痴人 前不得说 梦矣 。” 孟元 老之“ 梦华” ， 言梦入 “ 华胥 ” 之 国． 享
的角度看 ，还是从 个人的角度看 ， 《 陶庵 梦忆》 的 主 旨所在 ， 正是哀 叹沧桑 而后 国家 、 民族和个 人
的巨大不幸 。
这一点 ， 伍 崇曜《 （ 陶庵梦忆 ） 跋》 所 言最为清
语文学习／ 备课／ ２ ０ ０ ９ — ４ ４７
人世繁华 ， 梦醒原是幻觉 ； 吴 自牧之 “ 梦粱 ” ． 言托
着磁枕入梦 ， 见一生富贵 。 梦醒黄粱未熟 “ 梦忆 ”
胁从 罔治 ； 旧染污俗 。 咸与惟新 ” （ 睢” 同“ 维” ．
语助词 ） 译成 白话是 ， 消灭那个为恶的大首领 ， 胁 从 的人不要惩治 ： 旧时染有 污秽习俗 的人 ． 都允
将 人生痴情 点破 ： 富贵荣华 ， 本为过 眼烟 云 ． 还 去
喃喃 自语喋 喋不休 ， 这不是“ 痴人说梦 ” 吗？ “ 痴人” 不得说梦 ， 仍 然执著说梦 ． 原因何 在？ “ 遥思往事 。 忆即书之 ． 持向佛前 。 一一忏 悔 ” 昔
日生活 于 “ 轻 媛” 、 “ 甘 旨” 、 “ 温柔” 、 “ 爽垲” 、 “ 香 艳” 之中， 而今 “ 瓶 粟屡罄 ． 不 能举火 ” ， 作者痛 悔
许改过 自新。从这个 出典看 ． “ 咸与维新” 的“ 与” 并非“ 参与” 的意思 ， 而应释为“ 允许” 。 （ 有
的辞书
释为 “ 给” ， 亦欠准 ） “ 与” 作“ 允许” 讲时， 该读ｙ 已 。
《 古代汉 语词典》 （ 商务 印书馆２ ０ ０ ７ 年５ 月版 ） “ 与
ｙ ａ ” 的第⑥ 义为“ 允许 ， 赞许” ， 书证是 《 论语 ． 述
而》 ： “ 子 日： ‘ 与其进也 ． 不与其退也 。” ’ 《 汉语大
词典》 （ 普及本 ， 汉语大词典 出版社２ ０ ０ ０ 年８ 月版 ）
往昔 ： 认为这是一种人生报应 原来 ， 陶庵先生的
忆梦 是为了“ 忏悔 ” 人 生 净化 ｔ ５ 灵 实 现精神 的
超越 。这就给这场梦增添了不同于顾炎武 、 黄宗
羲辈的个性 色彩 ． 明知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南柯 一梦 ． 缘何 还要
“ 与ｙ 的第 ⑨ 义 为 “ 允许 ； 许可” ， 书证 即举 到
《 书・ 胤征》 ： “ 歼厥渠魁 ， 胁从 罔治 。旧染污俗 ， 咸
与惟新 。”
苦心孤诣记 录在案？作者坦承 。 摆脱不掉名缰利 锁： “ 因叹慧业文人 ， 名 ｔ ５ 难化 。” “ 名心” ． 即留名 后世 永垂不 朽之 心 ． 所 以“ 痴 人” 要 孜孜 做此 痴 事。 所谓“ 名根一点 ． 坚 固如佛家舍利 ， 劫火猛烈 ，
犹烧之不失也 ” 对读者而言 ． 这种文人 的执著 ． 难 能可贵 ． 意义非凡 《 （ 陶庵 梦忆 ） 序》 表 达故 国之思 、 乡 土之情 ， 抒 发沧桑之感 、 兴亡 之叹。“ 读者 如历 山川 ， 如睹
把“ 咸 与维 新” 的“ 与” 理解 为 “ 参 与” ． 读 作 ｙ ＝ Ｉ Ｊ ，大概和高 中语文教材 里 的两篇鲁迅作 品有 关。 一篇是《 论“ 费厄泼赖 ” 应该缓行》 ： “ 革命 党也
一
派新气 ． ——绅 士们先 前所深恶 痛绝 的新气 ． ‘ 文明 ’ 得 可以 ： 说是 ‘ 咸与维新 ’ 了， 我们 是不打
落水狗的 ， 听凭 它们爬 上来罢。” （ 人教社 高级 中
学课本《 语 文》 第 四册 ． １ ９ ９ ５ 年６ 月第２ 版） 另一篇
是《 阿Ｑ 正传》 ： “ 这是 ‘ 咸 与维新 ’ 的时候 了， 所 以 他们便谈 得很投机 ．立刻成 了情投意合的同志 ， 也相约去革命 ” （ 人教社高级 中学课本《 语文》 第 五册 ． １ ９ ９ ５ 年１ １ ） ｑ 第２ 版： 人 教社全 日制普通 高级 中学教科 书语文第 五册 ． ２ ０ ０ ５ 年６ 月第 １ 版 ）在这 两个 例句 中 ． “ 咸与维新 ” 的“ 与” 的确可释 为“ 参 加、 参与” （ 引 自教材 注释 ） ， 读作ｙ ｔ ） （ “ 新” 可相应 地 释为“ 革新” ） 这两例 “ 咸与维新” 都是“ 旧瓶装
新酒 ” 。
风俗 ， 如瞻宫 阙宗庙之丽。 殆与《 采薇》 、 《 麦秀》 同
其感慨 。” 社稷倾覆
， 民生涂炭 ， 张岱经历并记录
了天老地荒的沧桑巨变 ． 这种黍离麦秀之悲是足
以感动我们这个 民族 的
“ 咸与维新＂ 是“ 多读多义＂ 类成语
江苏滨海 中学 李 冲
“ 成与维新 ” 作 为 成语 ． 理 当尊重 其语 源 ， 故 收录此语 的辞书大多注“ 与” 读ｖ ０ 。 如商务印书馆 ２ ０ ０ ２ 年版《 新华成语词典》 、 商务印书馆 国际有限
公
２ ０ ０ ８ 年 高考天津 卷把“ 咸与（ ｙ Ｉ ＝ Ｊ ） 维新” 设 为
读音正确的词语 ， 江 西卷把 “ 成 与（ ｖ ０ ） 维新 ” 没为
２ ０ ０ ６ 年版（ （ １ ０ ０ ０ 条成语词典》 、 中国大百科全
书 出版社２ ０ ０ ７ 年版《 新编成语词典》 、 汉语大词典 出版社 １ ９ ９ ６ 年版《 汉语成语大词典》 、 一 ｈ 海教育 出 版社 １ ９ ８ ６ 年版《 汉语成语词典》 、 湖北辞 书出版社 ２ ０ ０ ３ 年版《 中华成语全典 》 等。但是 ， 语 言是不 断
发展 的 ．加之鲁迅作 品的特殊影 响 ， “ 咸 与维新 ”
读音错误的词语 根据有关文章的解析 ， “ 咸与维 新” 的“ 与” 是“ 参 与” 的意思 ． 所以应该读作ｖ ｃ Ｊ 。 然 而笔者 以为 ．在没有提供具体语境的情况下 ， 让
考生判 断“ 咸与维新” 中“ 与” 的读音 ． 有失严谨 。
的新 义亦不 容忽视 唯其如此 ． 也有辞书注“ 成与 维新 ” 的“ 与” 读ｖ ｌ ＝ Ｊ ， 如上海 教育 出版社２ ０ ０ ４ 年 版
“ 咸 与维新 ” 出 自《 尚书 ・ 胤征 》 ： “ 歼厥 渠魁 ，
４ ８． ． 语文学习／ 备 课／ ２ ０ Ｏ ９ — ４
车就要多 付钱 ． 而是 因为一个 “ 资产 阶级学 术权 威” 怎么 可以让 一个劳动人 民来拉 呢？这不是有
“ 骑在 劳动人 民头上 ” 的嫌疑 吗？ 在 这样 的背景下 看这一 细节 ． “ 我送钱 先生 看病 ．不要钱” ．我们不只看 到老王 是因为要报 恩． 也不 只是对钱 先生这样的知识分 子有一种敬
动之后更 切合 全文内容。
对 渎者来 说 ． 通 过上 面的探究 ， 已经深 入文 本． 与杨绛 先生 的情感产 生 了共鸣 ， 自然而 然地 觉得 自己更是一 个幸运 的人 。 也在思 考着如何对
身边 的不幸者 有所作 为 但作为读者 ， 很难认可
自己是一个 “ 多吃多 占” 的人 ． “ 多吃多 占” 的说法 容易使 文章 与读 者在 心理 上产生隔膜。
重． 我们看 到的更 是一个不幸者在特 定的时代背 景下 的 自然而然 的人性 的光辉 ！ 这 时候 ． 再 来读 文章 的末句 ， 我们 对杨 绛 的
隗怍 ” 便会 多一分理解
可见 ． 杨绛先 生仿 佛不经意却精 心给我们讲
述 的这个故 事 ． 叙 写的这 个文本 ． 并 没有停 留在
一
己的悲欢 上面 ．虽然没有大声疾 呼的号召 ， 却 在 当今社会 ． 当我们 一切为 了效率 ． 一 切为
按 常理 ． 杨 绛先 生是用 不着愧 怍 的 。 但 是她 却愧怍 了 ． 这使 笔者联 想到 了巴金 。巴金曾经养 过一只狗 ． 在“ 文革 ” 中不得不送给 医院作解剖用 了 事隔多 年以后 ． 巴金写 了一篇 文章 ． 题 目叫
“ 小狗包弟 ” ． 在文章结尾说 ：
整 整 十 三年 零 五 个 月过 去 了 … … 这 样 的 熬
在平静如水 的叙述 中。 引发我们深入思考 。 了效益 的时候 ． 正义和 良知也极有可 能成为我们
这个时代 的奢侈 品 而一个社会 的文 明程度 。 很
大程 度上取决 于人们 如何 对待处 境最 为不 利的 群体 。今天 阅读 一个 智者讲述 的故事 。 其意义或
许就在这里
煎是 不会有终 结的 ． 除非我给 自己过去 十年 的苦 难生活作 了总结 ． 还 清 了心灵上 的欠债 这绝不
是 容 易的事 那 么我今 后 的 日子 不会 是好过 的
吧 但是 那十年我也 活过 来了 即使在“ 说谎 成风” 的时期 ． 人对 自己也 不会 讲假 话 ， 何 况在今 天 ． 我 不怕大 家嘲笑 ． 我要说 ： 我怀念 包弟 ， 我 想向它表示歉意 。
—
天 崩 地 裂话 沧 桑
—
读张岱《 （ 陶庵梦忆 ） 序》
从这样的叙述 中． 我们不难 明 白巴金何 以被
称作“ ２ ０ 世纪中 国的良心 ” 。同样 。 我们也不难理 陆精康
解． 杨先 生 的“ 愧怍” ． 不 是一位 普
通 的老 太太 因
某一件事做得 不妥而感到不安 ． 也不 是 自我安慰 的表 白 ， 而是作 为智 者对 自我 、 对时代 、 对社 会的
公元 １ ６ ４ ４ 年， 明崇祯十七年 ． 干 支甲 申， 中华 大地惨遭 一劫 先是李 自成挥师进 京 ． 崇祯帝 自 缢煤 山； 继则李 自成败走京师 ， 顺 治帝登基龙庭 。
思考 ． 体现 的是一位 学者的 良知 ． 更是 “ 应该 做些
什么” 的生存需要
城头变幻帝 王旗 。三个皇帝你方 唱罢我登场 ． 历 史 上罕见 的一 幕改朝 换代 悲喜剧 ．上演 京畿 重
地 。社会秩 序 大乱 ． 伦 理纲 常大变 。 旧朝 缙绅 大
恐． 天下 士人 大惶
文章 结束 了 ， 作 为读者 ． 我们 的揣摩 还要 继 续： 我们 感悟 了杨 绛 “ 讲述” 的魅 力 ． 领 悟 了“ 讲
述” 背后 的哲思 。 我们 还应该 自觉地 思考 这样 一
个问题 。 即杨 绛用 这样 的方式 给我们 讲老王 的故 事， 对 于我们 这些读者来说 意味着 什么？或者 干
值此 天崩 地裂 之际 ． 中国的大 名士 ． 誉满 天 下 的读 书人 走 出了三条道路 。第一条道路 ． 钱谦
脆说 ， 她有着 怎样 的 良苦用 心？
在初稿 中 ， 文末一句 中的“ 一个 幸运的人 ” 写 成“ 一个 多吃多 占的人 ” 。 联系全文看 ． 说 自己“ 多
益、 龚鼎孳一 类 ， 剃发 留辫 ． 身着胡服 ， 磕头效 忠 ． 苟延性命被讥为“ 贰 臣” 。 第二条道路 ， 陈子 龙 、 张 煌 言 一类 ， 纠集人 马 ， 举 刀执矛 ， 反清 复明 。 悲歌
一
吃多 占” 并 非准确 ． 而作 者在讲 述 中一 直在 强调
着 自己与老王相 比实在是一个幸运 的人 ． 所 以改
曲以身殉 国 。第 三条道 路 ， 顾 炎武 、 黄 宗羲一
类， 隐 姓埋名 ， 遁迹 山林 。 潜 心著 述 ． 忍 辱 负重 留
语文学习／ 备课／ ２ Ｏ Ｏ ９ — ４ ４ ５
名青史。 在这一行列之中 ， 倘论名士风流 ． 不该忘
却陶庵先生张岱
书勾勒晚明社会 生活 ， 视野之开阔 ． 内容之丰富 ． 行文 之流畅 ． 笔调 之鲜活 ． 使 张岱跻 身晚明 一流 小 品大家之行列 且看八 卷本《 陶庵梦忆 》 对晚 明社会风情 的
勾 画
这年 ， 张岱４ ７ 岁， 甲 申之变 ， 面临生 死抉择
“ 甲申以后 ， 悠悠忽忽 ， 既不能 觅死 ， 又不能聊生 。
白发 婆娑 ， 犹视息 人世 ” （ 张岱《 自为墓志铭》 ）
“ 觅死 ” 不忍 ， “ 聊生 ” 亦不能 。 张岱想到死 ． 又不忍
《 扬州清明》写扬州清明景况 ： “ 四方流离及 徽商 西贾 、 曲中名妓 ， 一切 好事之徒 ． 无不成集
死 ．便 走上 了
远离 尘世息 隐林 泉慢慢 惶惶遗 民
路 。“ 陶庵 目破家亡 ， 无所归 止， 披发人山 ， 城贼为
长塘 丰革 ， 走 马放鹰 ： 高阜 平冈 ， 斗鸡蹴 蹭 ： 茂林
野人。” （ 《 （ 陶庵 梦忆 ） 序》 ， 下引文 出此 不注 ） 正
是： 时局猝然变化 ， 名士顿作“ 野人” ． 清初 ． 士人 尚非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 野人” 张岱躲 到天高 皇帝远 的嵊县西 白山中 此时 ． 张
清樾 ． 劈 阮弹筝 。 浪子相扑 ， 童稚纸鸢 ， 老僧 因果 ，
瞽者说书 ， 立者林林 ， 蹲者蛰蛰 。” （ 卷五 ）
《 绍兴灯景》写故 乡绍兴灯会情形 ： “ 庙门前 高台， 鼓吹五夜 。市廛如横街轩亭 、 会稽县西桥 ，
岱 已至知天命 之年 一方 面 ． 兵荒 马乱 ． 资财散 尽． 自食其力 ， 耕种糊 口； 一方 面。 匿迹销声 ， 苦心
闾里相约 ， 故盛其灯 ． 更 于其地斗狮子灯 ． 鼓吹弹
唱， 施放烟火 ． 挤挤杂杂。” （ 卷六 ）
研读 ． 著书立说 ． 传之后世 ． 这位明末清初最有才
气的文士 ． 陷入兵荒 马乱 的动荡之 中 ． 想死 ， 却不
《 闰中秋》写 中秋会友苏州虎丘蕺 山亭 ： “ 在 席 七百余人 ， 能歌 者百余人 ， 同声 唱《 澄 湖万顷》 ，
声如潮涌 ， 山为雷动 。” （ 卷七 ）
忍死也不能死 、不死 之因 ， 《 （ 陶庵梦忆 ） 序》 交代 得十分 明 白： “ 作 自挽 诗 ， 每欲 引决 ， 因《 石 匮书》
未成 ． 尚视息人世 ． ”
《 西湖七月半 》写七 月半游 览杭州西湖 ： “ 二 鼓 以前 ． 人声鼓 吹 ． 如沸如撼 ， 如魇如 呓 ， 如聋 如
哑。” （ 卷七 ） 当张岱追记这类太平阜盛景象之时 ． 江南 大
这部记 录明代历 史的《 石 匮书》 ， 五 易其稿 ， 九正其讹 ． 惜乎 大部分 已佚 ： 幸而记 录崇祯及南
明史事 的《 石匮书后集》 还在 。 《 石匮书》 是这位大
名士的灵魂所 系． 真爱所在 清人毛奇龄日 ： “ 先
地， 正关河冷落 ， 百业凋零 ， 人 民流离 失所 ， 士 人
惨遭杀戮 张岱看到了什么？ 看 到了满清贵族的 铁蹄 、 刀剑和镣 铐 ． 看到 了“ 扬州 十 日” 、 “ 嘉定三
生慷慨亮节 ， 必不欲入仕 ， 而宁穷年厄厄 ． 以竟此
一
编者 ， 发皇畅茂 ， 致有今 日， Ｉ１ ’ （ 《 寄张岱乞藏史
屠” 、 “ 江 阴城 陷” 、 “ 舟 山岛焦” … …真是 两重天地
恍若 隔世 当天下士人大 多失语之时 ， 张岱 以笔 记《 陶庵梦忆》 寄托故 国故 乡之思 ， 这是读《 （ 陶庵
书》 ） 张岱 以垂暮之年 ， 饥馁之身 ， 赢弱之力 ， 孤难
之境 ． 给
逝去的故 困立传 ， 实在是 中 国文人 精神 上的一种 自我救赎 、
然而 ．张岱最有影 响的作品还 是两部 “ 梦”
梦忆 ＞ 序》 可 以强烈感受到的。
张岱 ． 生于 明万历 二十五 年 （ １ ５ ９ ７ ） ， 逝于清 康熙十八年 （ １ ６ ７ ９ ） 。甲申之年天 崩地裂 的巨变 ，
书， 一 日《 陶庵梦忆》 ， 一 日《 西湖梦寻》 。从 《 石 匮
书》 到“ 两梦” 书． 无论是寻梦 、 忆梦 ， 还是记梦 ， 张
也是其一生命 运的转捩点 明天启 、崇祯年间是政治最腐朽的年代 ， 却
是文化最 昌盛 的年代 在 明末文坛上 ， 张岱是一
岱 都是为 了从政 治 、 经济 、 文化各个 方面给这 个 逝 去 的王朝 立传 故 国故 乡 ， 民风 民俗 ， 魂 牵梦 绕， 挥之不去 。 《 石匮书》 是 以史实写照 ， “ 两梦” 书
是以形象 留影
方名士 ， 山阴 、 杭城 ， 乃至江左 ， 皆羡其文采 ， 慕其 声名． 效其洒 脱 ， 可谓 风流潇洒 ， 闻名遐迩 ， 粉丝 众多 张岱不仅是一位才情横溢 的文士 ， 还是一 个身体力行 ． 敢于将 明 中叶那种 放浪形骸 、 沉湎
声色的风气 ． 推 向极致的人物。
而“ 两梦 ” 之 中， 又以《 陶庵梦忆》 最有价值。
《 陶庵梦忆 》涉及 晚明社会生活风土 民情 的
方方 面面 ： 文物古迹 、 歌馆楼 台 、 园林池 沼 、 戏 曲 声伎 、 名工巧匠 、 奇花异 木 、 节 日习俗 、 饮食烹饪 、 斗 鸡臂鹰 、 六博蹴蹋 、 放 灯迎 神 、 观猎 阅武 ……是
作为官宦世 家的纨 绔子弟 ， 极 爱繁华享尽 富
贵： “ 好精舍 ， 好美婢 。 好娈童 ， 好鲜衣 ， 好美食 ， 好
４６ ， ９ １ 语文学习／ 备课／ ２ ０ ０ ９ — ４
骏马 ． 好 华灯 ， 好烟火 ， 好梨 园 ， 好鼓 吹 ， 好 古董 ， 好花鸟 ． 兼 以茶淫橘虐 ， 书蠹诗魔 。” （ 张岱 《 自为
墓志铭》 ）
楚： “ 昔孟元 老撰《 梦华 录》 ， 吴 自牧撰 《 梦粱 录》 ，
均于地 老天荒 沧桑 而后 ， 不 胜身 世之感 ， 兹 编实
与之 同。”
作为风流倜傥 的江南 名士 ， 交游广泛游乐 无
《 东京梦华录》 ， 宋室南渡后作 ， 记 载北宋都城 东京 的城坊 、 街巷 、 寺庙 、 宫观 、 酒楼 、 食店 、 衣铺 、
度： “ 大江南北 ， 凡黄冠 、 剑客 、 缁衣 、 伶工 ， 毕 聚其 庐 ‘ 斗鸡 、 臂鹰 、 六博 、 蹴趵 、 弹琴 、 劈阮诸 技 ， 老
人亦靡不为 ” 甲申之变 ． 地覆天翻 。 张岱从声色犬马 、 骄奢
鱼行 以及 民俗和宫廷生活。 《 梦粱录》 ， 效《 梦华录》
体例作 ． 记载南宋都城 Ｉ
安 的观灯 、 修禊 、 游春 、 观 潮、 祠祭 、 户 口、 物产 以及宫廷生活。孟元老 “ 暗想
淫逸 的一方名流变 为寡欲清心 、 隐迹埋踪 的一介
寒士 。
当年 ． 节物 风流 ， 人情 和美 ， 但 成怅恨” （ 《 （ 东京梦 华录） 序》 ） 。 吴 自牧 “ 缅怀往事 ， 殆犹梦也” （ 《 （ 梦粱 录） 序》 ） 。两书的共 同点是 ， 借琐屑之 事寄追恋之
情． 那 两宋繁盛景象就是永不流逝的梦。
张岱与孟元 老 、吴 自牧心 曲相通 。“ 梦华 ” 、 “ 梦粱 ”所言 ．为一 切繁华 随着 旧朝覆灭 而成梦
当年交游广泛 名满天下 ， 而今埋名 隐姓门庭 冷落 ： “ 三十年来 ， 杜 门谢客 ， 客亦渐辞老人去 。 间
策杖入市 ． 人有不识其姓 氏者 ， 老人辄 自喜 。”
当年富 甲一方荣华享 尽 。 而今饥寒交迫 家徒 四壁 ： “ 年至五十 ， 国破家 亡 ， 避迹 山居 ， 所存 者破 床碎 几 ． 折 鼎病琴 ， 与残书数 帙 ， 缺砚 一方 而 已。
幻。《 陶庵梦忆 》 题 作“ 梦忆 ” ， 固然是从 这两部宋 代笔记 中获取 的灵感 ． 而就 内容 而言 ， 同样 追忆 旧朝盛事 ． 也 同样有一种铜驼荆棘之悲 。 甲申之后 ， 张岱曾有拜谒明陵之举 。《 陶庵梦 忆》 之首篇《 钟山》 即记其事 。文末 ， 作 者慨 叹 ： “ 孝 陵玉石二百八十二年 ． 今岁清明 ， 乃遂不得一盂麦
布衣蔬食 ， 常至断炊 。” （ 张岱《 自为墓志铭》 ）
品茶 、 赏花 、 听曲、 宴饮 、 狎妓 、 远游 ， 先前 的
悠 闲生活 已成遥不 可及 的梦想 。垂暮之 年 的张
岱， 竞至 于亲 自舂米 担粪 。“ 身任杵 臼劳 ， 百杵 两 歇息 ” ． “ 因念 犬马齿 ，今年六十七 ” 。（ 张岱 《 舂
米》 ） “ 婢仆无 一人 ，担粪 固其分” ， “ 扛扶力 不加 ，
饭， 见之猿咽 。” 《 陶庵梦忆》 之末篇 《 琅嫒福地》 言
年迈 营造生圹 ． 当建碑 曰“ 有明陶庵 张长公之圹 ” 。
进咫还退寸 ” 。 （ 张岱《 担粪》 ） 江山鼎革人生无常 ， 陶庵 先生 由名 流而寒 士 ． 由寒 士 而“ 农夫 ” ． 今昔
对 比． 不啻霄壤 。张岱 的另类生活 ， 文士稀有 ， 天 下罕见 ． 此种变化 ， 令人唏嘘 。 国家 不幸 。 名士亦 不幸 。偏逢末 世 ， 无论 国
首篇开宗明义 ， 末篇卒章见志， 《 陶庵梦忆》 之主旨，
不正是以这些哭泣语 、 直 白语 、 牢骚语昭示的吗？
“ 繁华靡丽 ． 过眼皆空 ， 五十年来 ． 总成 一梦 。 ” 张岱追忆 旧朝太平阜盛景象之时 ． 必是心旌摇荡 ． 难 以 自持 。 “ 偶拈一则 ． 如游 旧径 ， 如见故人
。 ” 动荡 时局艰难人生的凄风苦雨之中 ．张岱 以其全部心
力编织故国之梦。 痛定思痛 ． 国破家亡 的惨剧不堪
家． 还是个人 ， 都处于 困顿没落的境地 。 从鲜 花着
锦、 烈火烹油 的巅峰 ， 跌入 冰天雪地 、 昏天黑地 的
深渊 ． 张岱不能不横生感慨 。庆幸陶庵先生有着
很强的抗击打能力 名士 没有 发疯 ． 全赖手 中健 笔一支 ： 名士没有死去 ， 全赖心中“ 名根 一点” 。 张 岱将 “ 梦忆” 作 为生命 的支撑 。《 陶庵 梦忆 》 追忆
回首 。作者 自述 ： “ 今当黍熟黄粱 ， 车旋蚁穴 ， 当作 如何消受？ ” 张岱是用泪眼来寻梦 、 冷 眼来观梦 、 慧
眼来说梦的 ： 而透过昔 日繁华 的场景 ． 读者品味到
的是一种“ 无可奈何花落去 ” 的哀愁
的． 不仅 是一 己的生活 ． 也是某 种程度 的 民族灾
难。 张岱遭遇 的， 不仅是个人 的悲剧 。 也是整个 民 族共 同的噩梦。天崩地裂话沧桑 ． 无论是 从 民族
但《 ＜ 陶庵 梦 Ｉ ｚ＞ 序》 提供 给读 者的 ， 尚不止于
此。
寻梦而又惧 梦 ．这是一种矛盾心态和复杂情 绪。 酣睡之时频做好梦 ． 觉醒之时倍感悲凉。 此种矛 盾复杂 的心境多次表露在《 ＜ 陶庵梦忆） 序》 之 中。 “ 城郭人 民 ， 翻用 自喜 ． 真所谓 痴人 前不得说 梦矣 。” 孟元 老之“ 梦华” ， 言梦入 “ 华胥 ” 之 国． 享
的角度看 ，还是从 个人的角度看 ， 《 陶庵 梦忆》 的 主 旨所在 ， 正是哀 叹沧桑 而后 国家 、 民族和个 人
的巨大不幸 。
这一点 ， 伍 崇曜《 （ 陶庵梦忆 ） 跋》 所 言最为清
语文学习／ 备课／ ２ ０ ０ ９ — ４ ４７
人世繁华 ， 梦醒原是幻觉 ； 吴 自牧之 “ 梦粱 ” ． 言托
着磁枕入梦 ， 见一生富贵 。 梦醒黄粱未熟 “ 梦忆 ”
胁从 罔治 ； 旧染污俗 。 咸与惟新 ” （ 睢” 同“ 维” ．
语助词 ） 译成 白话是 ， 消灭那个为恶的大首领 ， 胁 从 的人不要惩治 ： 旧时染有 污秽习俗 的人 ． 都允
将 人生痴情 点破 ： 富贵荣华 ， 本为过 眼烟 云 ． 还 去
喃喃 自语喋 喋不休 ， 这不是“ 痴人说梦 ” 吗？ “ 痴人” 不得说梦 ， 仍 然执著说梦 ． 原因何 在？ “ 遥思往事 。 忆即书之 ． 持向佛前 。 一一忏 悔 ” 昔
日生活 于 “ 轻 媛” 、 “ 甘 旨” 、 “ 温柔” 、 “ 爽垲” 、 “ 香 艳” 之中， 而今 “ 瓶 粟屡罄 ． 不 能举火 ” ， 作者痛 悔
许改过 自新。从这个 出典看 ． “ 咸与维新” 的“ 与” 并非“ 参与” 的意思 ， 而应释为“ 允许” 。 （ 有
的辞书
释为 “ 给” ， 亦欠准 ） “ 与” 作“ 允许” 讲时， 该读ｙ 已 。
《 古代汉 语词典》 （ 商务 印书馆２ ０ ０ ７ 年５ 月版 ） “ 与
ｙ ａ ” 的第⑥ 义为“ 允许 ， 赞许” ， 书证是 《 论语 ． 述
而》 ： “ 子 日： ‘ 与其进也 ． 不与其退也 。” ’ 《 汉语大
词典》 （ 普及本 ， 汉语大词典 出版社２ ０ ０ ０ 年８ 月版 ）
往昔 ： 认为这是一种人生报应 原来 ， 陶庵先生的
忆梦 是为了“ 忏悔 ” 人 生 净化 ｔ ５ 灵 实 现精神 的
超越 。这就给这场梦增添了不同于顾炎武 、 黄宗
羲辈的个性 色彩 ． 明知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南柯 一梦 ． 缘何 还要
“ 与ｙ 的第 ⑨ 义 为 “ 允许 ； 许可” ， 书证 即举 到
《 书・ 胤征》 ： “ 歼厥渠魁 ， 胁从 罔治 。旧染污俗 ， 咸
与惟新 。”
苦心孤诣记 录在案？作者坦承 。 摆脱不掉名缰利 锁： “ 因叹慧业文人 ， 名 ｔ ５ 难化 。” “ 名心” ． 即留名 后世 永垂不 朽之 心 ． 所 以“ 痴 人” 要 孜孜 做此 痴 事。 所谓“ 名根一点 ． 坚 固如佛家舍利 ， 劫火猛烈 ，
犹烧之不失也 ” 对读者而言 ． 这种文人 的执著 ． 难 能可贵 ． 意义非凡 《 （ 陶庵 梦忆 ） 序》 表 达故 国之思 、 乡 土之情 ， 抒 发沧桑之感 、 兴亡 之叹。“ 读者 如历 山川 ， 如睹
把“ 咸 与维 新” 的“ 与” 理解 为 “ 参 与” ． 读 作 ｙ ＝ Ｉ Ｊ ，大概和高 中语文教材 里 的两篇鲁迅作 品有 关。 一篇是《 论“ 费厄泼赖 ” 应该缓行》 ： “ 革命 党也
一
派新气 ． ——绅 士们先 前所深恶 痛绝 的新气 ． ‘ 文明 ’ 得 可以 ： 说是 ‘ 咸与维新 ’ 了， 我们 是不打
落水狗的 ， 听凭 它们爬 上来罢。” （ 人教社 高级 中
学课本《 语 文》 第 四册 ． １ ９ ９ ５ 年６ 月第２ 版） 另一篇
是《 阿Ｑ 正传》 ： “ 这是 ‘ 咸 与维新 ’ 的时候 了， 所 以 他们便谈 得很投机 ．立刻成 了情投意合的同志 ， 也相约去革命 ” （ 人教社高级 中学课本《 语文》 第 五册 ． １ ９ ９ ５ 年１ １ ） ｑ 第２ 版： 人 教社全 日制普通 高级 中学教科 书语文第 五册 ． ２ ０ ０ ５ 年６ 月第 １ 版 ）在这 两个 例句 中 ． “ 咸与维新 ” 的“ 与” 的确可释 为“ 参 加、 参与” （ 引 自教材 注释 ） ， 读作ｙ ｔ ） （ “ 新” 可相应 地 释为“ 革新” ） 这两例 “ 咸与维新” 都是“ 旧瓶装
新酒 ” 。
风俗 ， 如瞻宫 阙宗庙之丽。 殆与《 采薇》 、 《 麦秀》 同
其感慨 。” 社稷倾覆
， 民生涂炭 ， 张岱经历并记录
了天老地荒的沧桑巨变 ． 这种黍离麦秀之悲是足
以感动我们这个 民族 的
“ 咸与维新＂ 是“ 多读多义＂ 类成语
江苏滨海 中学 李 冲
“ 成与维新 ” 作 为 成语 ． 理 当尊重 其语 源 ， 故 收录此语 的辞书大多注“ 与” 读ｖ ０ 。 如商务印书馆 ２ ０ ０ ２ 年版《 新华成语词典》 、 商务印书馆 国际有限
公
２ ０ ０ ８ 年 高考天津 卷把“ 咸与（ ｙ Ｉ ＝ Ｊ ） 维新” 设 为
读音正确的词语 ， 江 西卷把 “ 成 与（ ｖ ０ ） 维新 ” 没为
２ ０ ０ ６ 年版（ （ １ ０ ０ ０ 条成语词典》 、 中国大百科全
书 出版社２ ０ ０ ７ 年版《 新编成语词典》 、 汉语大词典 出版社 １ ９ ９ ６ 年版《 汉语成语大词典》 、 一 ｈ 海教育 出 版社 １ ９ ８ ６ 年版《 汉语成语词典》 、 湖北辞 书出版社 ２ ０ ０ ３ 年版《 中华成语全典 》 等。但是 ， 语 言是不 断
发展 的 ．加之鲁迅作 品的特殊影 响 ， “ 咸 与维新 ”
读音错误的词语 根据有关文章的解析 ， “ 咸与维 新” 的“ 与” 是“ 参 与” 的意思 ． 所以应该读作ｖ ｃ Ｊ 。 然 而笔者 以为 ．在没有提供具体语境的情况下 ， 让
考生判 断“ 咸与维新” 中“ 与” 的读音 ． 有失严谨 。
的新 义亦不 容忽视 唯其如此 ． 也有辞书注“ 成与 维新 ” 的“ 与” 读ｖ ｌ ＝ Ｊ ， 如上海 教育 出版社２ ０ ０ ４ 年 版
“ 咸 与维新 ” 出 自《 尚书 ・ 胤征 》 ： “ 歼厥 渠魁 ，
４ ８． ． 语文学习／ 备 课／ ２ ０ Ｏ ９ — 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