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谒巴金先生2014年11月22日 星期六B04 繁星

[南京]张昌华

1997年10月12日,杭州汪庄。

晋谒巴金先生,我平生仅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1994年我策划“双叶丛书”之初,即想请巴金、肖珊入盟,终不得缘,曾托萧乾、文洁若致意,终究枉然。机遇来得偶然。趁1997年北京图书博览会之便,我拜访舒乙先生。舒乙说要抓我的差,中国作协为90岁以上的老会员,每人量身定做一双北京百年老店内联升店出品的麂皮软底布鞋,巴金的那双存在他处,托我捎给巴老。当时巴老在杭州西湖汪庄休养。回宁次日,我持舒乙的信直奔杭州,我向李小林(巴金女儿)坦言,借送鞋之机,就便组稿。原本不同意为她父母出合集的小林,善解人意或却于情面,说出书的事她不便做主,由我直接跟老人谈;行则办,不行则罢。

汪庄巴金休养地是大屋顶式建筑,面积很大,临湖而筑。湖光山色风景宜人。上午九时,巴金坐着轮椅,由工作人员从卧室推到大厅。李小林为老人整整衣衫,梳了梳头发,为我的来意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便弯下腰为老人试穿我带来的布鞋。怎么弄也穿不上,叹了口气:“小了。”我挺纳闷,舒乙说是“量身定做”的,怎么会小呢。后来想想,一定是老人整日坐着,腿脚粗肿之故吧。小林对我说你们直接谈吧,转身离去。眼前的巴金,精神挺好,面部没有什么表情,但下垂的眼袋给人一种老态。我立即捧出刚刚出版的《热血东流》(老舍、胡絜青)和《长风赞》(胡风、梅志)给巴老看,伺机介绍这套书在编辑、装帧上的特点。当我说出想为他与肖珊也出一本后,巴金反应很快,马上说“可以”。在讨论肖珊入选作品细节时,鉴于她散文创作量不多,我建议是否可选一点她的翻译作品。巴金立即说:“可选《阿霞》”(屠格涅夫)。由他的反应中看出,那时他的思维清楚,记忆力相当好,竟能报出肖珊某篇作品的篇名。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中气不足,声音低微,而且句子很短。大概怕我听不明白,有时用点头、摆手肢体语言相助。令人感到不安的是,说不了两句话,嘴角便流口水,我注意到在他的轮椅草席垫背上塞着一叠餐巾纸,轮椅前有只纸篓。工作人员不时地为他擦嘴角。即令精力不济,老人仍很认真,谈到入选篇目,他提出让我们(彭新琪)初选,由他过目后圈定。后来他审定了第一次选目,并还提出意见,我们作了增删。关于书名,我请他自拟。他说由我代拟几个供他参考。记得我拟了三个,他圈定了《探索人生》,并用粗黑墨笔写了书名。字迹相当有力度,尤其是签名,没有颤抖的痕迹。老人办事一丝不苟,书名他题了两幅,大概是第一幅墨笔下水不匀,复又题一幅。1999年元旦该书出版后,他还签名送我一本作纪念。

巴金文革中遭遇家破人亡,他坚挺过来;晚年长期为病所困,不为所畏,后来竟享期颐之寿。2005年10月27日长眠。

仁者寿。

[南京]张昌华

1997年10月12日,杭州汪庄。

晋谒巴金先生,我平生仅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1994年我策划“双叶丛书”之初,即想请巴金、肖珊入盟,终不得缘,曾托萧乾、文洁若致意,终究枉然。机遇来得偶然。趁1997年北京图书博览会之便,我拜访舒乙先生。舒乙说要抓我的差,中国作协为90岁以上的老会员,每人量身定做一双北京百年老店内联升店出品的麂皮软底布鞋,巴金的那双存在他处,托我捎给巴老。当时巴老在杭州西湖汪庄休养。回宁次日,我持舒乙的信直奔杭州,我向李小林(巴金女儿)坦言,借送鞋之机,就便组稿。原本不同意为她父母出合集的小林,善解人意或却于情面,说出书的事她不便做主,由我直接跟老人谈;行则办,不行则罢。

汪庄巴金休养地是大屋顶式建筑,面积很大,临湖而筑。湖光山色风景宜人。上午九时,巴金坐着轮椅,由工作人员从卧室推到大厅。李小林为老人整整衣衫,梳了梳头发,为我的来意做了简单的介绍后,便弯下腰为老人试穿我带来的布鞋。怎么弄也穿不上,叹了口气:“小了。”我挺纳闷,舒乙说是“量身定做”的,怎么会小呢。后来想想,一定是老人整日坐着,腿脚粗肿之故吧。小林对我说你们直接谈吧,转身离去。眼前的巴金,精神挺好,面部没有什么表情,但下垂的眼袋给人一种老态。我立即捧出刚刚出版的《热血东流》(老舍、胡絜青)和《长风赞》(胡风、梅志)给巴老看,伺机介绍这套书在编辑、装帧上的特点。当我说出想为他与肖珊也出一本后,巴金反应很快,马上说“可以”。在讨论肖珊入选作品细节时,鉴于她散文创作量不多,我建议是否可选一点她的翻译作品。巴金立即说:“可选《阿霞》”(屠格涅夫)。由他的反应中看出,那时他的思维清楚,记忆力相当好,竟能报出肖珊某篇作品的篇名。我注意到他说话时中气不足,声音低微,而且句子很短。大概怕我听不明白,有时用点头、摆手肢体语言相助。令人感到不安的是,说不了两句话,嘴角便流口水,我注意到在他的轮椅草席垫背上塞着一叠餐巾纸,轮椅前有只纸篓。工作人员不时地为他擦嘴角。即令精力不济,老人仍很认真,谈到入选篇目,他提出让我们(彭新琪)初选,由他过目后圈定。后来他审定了第一次选目,并还提出意见,我们作了增删。关于书名,我请他自拟。他说由我代拟几个供他参考。记得我拟了三个,他圈定了《探索人生》,并用粗黑墨笔写了书名。字迹相当有力度,尤其是签名,没有颤抖的痕迹。老人办事一丝不苟,书名他题了两幅,大概是第一幅墨笔下水不匀,复又题一幅。1999年元旦该书出版后,他还签名送我一本作纪念。

巴金文革中遭遇家破人亡,他坚挺过来;晚年长期为病所困,不为所畏,后来竟享期颐之寿。2005年10月27日长眠。

仁者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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