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影子

  我认识一个人,叫王家大。我认识他时他是一个乡的报道员,就是专门为一个乡写通讯报道的人。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我到文化馆上班时才二十一岁多一点,他大约也是那么个年龄段上的人吧。印象中他的脸稍微黑点儿,个子有一米七五左右,皮肤粗糙些,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农村出来的。�   认识他的原因是他也爱好文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只要多少有点儿文化的农村青年,似乎没有不爱好文学的。而且大都把这种爱好当做走出乡村的敲门砖。在这方面我做得好一些。发表了几篇粗浅的小说,就被文化馆弄过来搞所谓的专业创作了。而且我当时的一个朋友还写了好几篇新闻性质的文字,在地区党报、省报等报纸上,替我吹嘘了一通,说是我如何如何自学成才,被聘为县文化馆创作员云云。估计在当时我的事迹鼓舞了一批人。只是文化馆不可能弄一批乡下的孩子来搞什么创作。况且当时能够在公开出版的刊物上发表小说的,在我们县也不多见。否则恐怕也轮不到我了。�   有些农村青年写小说写不好,就写新闻报道什么的。反正都是汉字码在一起的活儿,有时候也不分个彼此。想想当时确实有一批农村青年写新闻报道写出来了。因为在我们县里,文化馆只有一个,而乡镇却有二十好几个,每个乡镇都需要有一个人来为他们吹吹牛皮什么的。这样胸怀高远的我的农民兄弟们就有了机会。没事儿时算算,光我们乡在那段时间就出来了五六个通讯报道员。有的现在已混成科局级干部,出门坐专车吃喝都报销了。�   王家大和我不是一个乡镇的。如果乡馆不召开那次文艺创作会议,估计我们也不会认识。�   在记忆里,文化馆开这样的会议,似乎只有那么一两次。往后的十几二十年里,就再也没召开过。主要是没有经费,文化局也不大理会创作了。尤其近几年,更是不闻不问,局长把所有的经费大都购买成飞机票,自己在天上整天飞来飞去了。剩下的也都换成了酒和肴或者别的什么,自己享受了。�   开这个会时我刚到文化馆,是个雏儿,只有跑腿的份儿。召集上来的业余文艺爱好者中,各乡镇的通讯报道员占了一半还多。�   王家大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想想,他当时也没给我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他比较喜欢喝酒,喝过了酒喜欢把手反背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走动,走路的姿势与同龄人有些不同。在会上交流时,他说他有什么什么构思,想写什么什么小说或者散文的。以我的眼光来看,当时在座的都是作家,或者将来的作家,是我的同类。他们之所以在各个乡镇里写通讯报道,无非是先找个能吃上饭的饭碗而已,最终还是要当作家的。�   会开过了,人就散了。人一散,来往也就逐渐罕有了。也有常来往的。记得有一个姓李的伙计,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长着一张地瓜脸和一枚蒜头鼻子,肚子显得很朴实。他就经常来找我。但他的目的却不是谈论什么文学不文学的。当时文化馆为了把元宵节的灯展弄得漂亮些,就找了些人来扎各式各样的灯笼。找来的人是要管饭的,常常不是煮了羊肉汤就是煮了猪下水汤,还弄点酒菜之类的。因为我也帮着忙活,所以吃饭时就一起了。这位李姓伙计一下班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一来就坐着不动。我们吃饭他也跟着吃。你不招呼他他也吃,就像文化馆是他家开的似的。其实你吃一回两回的也没什么,问题是这位天天过来天天过来,连我们馆长都烦了。可我们馆里都是文化人,烦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一个冬天也不知让他蹭了多少顿饭啊!�   元宵节过后就不扎灯笼了。不扎了他还过来。过来了碰到我到食堂打饭他也跟着去吃。如果听说我发表了作品,他就赶紧联合几个人来让我请客。我年轻,脸皮不厚,只得请。记得不知请了多少次了。有时候身上的钱花光了,这几个人却还不满意,我就只好借了他们的钱再加菜。现在想起来,当时我是很傻瓜的。这般地让他吃了好几年,他却从来也没有请过我们。到最后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奔食堂,他也骑着自行车奔食堂,但我实在受不了了,就三拐两拐的,到底把他给甩掉了,然后我也不去食堂了,找个卖馒头的摊儿买只馒头回来。估计他奔到了食堂没找到我,只好走掉了。�   那是他想吃我的最后一次。他都抻着张嘴猛吃了我好几年了,我至今也没吃过他一口菜没喝过他一口酒。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啊!�   所以在计算朋友时,我从来也不把他算在里面的。但王家大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也不算我的朋友。他在离县城约30公里的一个乡里干报道员。他写的多是些属于豆腐块之类的东西,一篇三百二百字的,县广播电台隔个三五天能给他播出来一块。他进城来往广播电台送豆腐块,也到我这里坐片刻的。记得坐了三五回,似乎也蹭过我的酒和菜的。但次数肯定不多。后来可能是对文学没有兴趣了,或者兴趣转移了,慢慢就不过来了。�   但有关他的事迹我还是不断听到了一些。其他做通讯报道员的来跟我说王家大如何如何的。后来还有一些乡镇的干部也跟我提起过他。所以,王家大虽说不来了,但他好像就在我眼前生活着似的。不由得我就想写写他。觉得这样类型的人物也很有意思的。可能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形象。�   王家大在乡里做通讯报道员,也是临时工。我当时到文化馆,馆长在劳动局给我办理了个计划内临时工的合同,叫劳动力调配。我对劳动力调配这几个字很有看法,敏感,觉得自己是脑力劳动者,不是劳动力。但人家能给你调配到文化馆来,还是得感激的。当时在乡镇里写通讯报道的连这样的一纸合同也没有。当然后来慢慢也有了,甚至有的还升了官,比如有的当了党委秘书啊,宣传委员啊,直至党委副书记啊乡镇长啊的。有句话叫笔杆子里面出官员。只是这笔杆子是得能写通讯报道乃至能写材料和讲话稿的,像我这样写小说的就不对路子了。�   王家大写新闻报道,在政府里是没有他的桌子的。他的桌子安放在文化站的办公室里。文化站是县文化局的下属,站长的级别据说和我们文化馆长的一样。临时工的报道员看文化站长的眼光一定是敬慕的。尽管那时的文化站长大多也是临时工身份。王家大坐在文化站长的对面,可能一开始就已经很渴望坐过去了。�   那时做文化站长,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种种文娱活动,可以运用权力召集一批男女青年来排练各种节目。当然也可以纯粹召集女青年。因而也常有文化站长和某某女子有染的事情发生。发展到后来,如果哪个男性文化站长没有与任何女子有染,反而是不正常的了。王家大耳濡目染,也知道做个文化站长是很滋润的。�   况且他当时还没有结婚,连对象也没有,就更加地渴望能有像文化站长那样的机会摆放在眼前供他受用了。�   但人家文化站长当得好好的,你想也基本上也是白想。就暂且把这份心肠压抑住了,强迫自己坐下来,好好地写豆腐块,最好能写出几个大一些的来,假如能在党报上发表发表,那自己的本钱就更加雄厚了。�   所以有段时间,王家大是很能跑的,跑出去找素材,跟在乡党委书记的屁股后面嗅味儿,把书记每一天做的事情都牢牢记住了,然后回来加工成新闻报道,当然夸张是第一要素,绝对不能缺少了。这样写出来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就出现在县人民广播电台的当地新闻节目中,有时候是男播音员播出,有时候是女播音员播出。遇到是女播音员播出的时候,王家大的黑脸就红彤彤的,像是刚刚独自喝了一壶好酒,走路都有点摇晃了。�   说起王家大,如果不提他的走路,如同一只动物没有了眼睛,那也会很无趣的。�   王家大有一个天赋,学人走路特准,学谁像谁。那会儿乡党委书记姓马,都叫他马书记。也就是王家大天天跟着嗅味儿的人。马书记的屁股有些大,像是妇女的屁股,你很容易就会把眼光放在他那个地方去的。王家大瞅着瞅着,他走路的姿势就和马书记的一模一样了。马书记后脑勺不长眼睛,不知道王家大在学他走路。但别人瞅着像啊,那一举手一投足,简直就是马书记的翻版哩!所以大伙给王家大取了个绰号,叫他马屁。这个绰号其实取得很有水平的。王家大天天嗅着马书记的屁,天天拍着马书记的屁股,弄这个绰号在身上,当然贴切得天衣无缝了。�

  有一段日子,乡政府里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他自己也不在乎,反正一个绰号么。只要能和党委书记联系在一起,就是叫成狗屎也无所谓的。�   王家大住在乡政府的宿舍里,下了班后,政府的领导们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去吃喝的出去吃喝,王家大没有人请,也不愿意回在农村的家,就到食堂里打了饭,吃后喜欢出去走走。他一走,就不由自主地走出了马书记的姿势来。马书记是八字步,走路的时候把双手背到后面,搁在自己的屁股上面,头高高地仰着,非常地从容和稳健。有好几回,在朦胧的夜色里,乡政府的人都错误地把他当成了马书记,远远地喊他马书记。待近了才知道原来是他王家大。他们就嘿嘿着说,原来是马屁啊!�   那些日子,王家大平常走路自觉不自觉地就走出了马书记的步伐和姿势来。当然了,为事业计,他还不能让马书记知道他在学他走路。因为说实在的,马书记走路的姿势并非无懈可击,用当地的话说,有点�。这里的�是各色的意思,与众不同。不过换句话说,在乡里排行老大的马书记走路�也是正常的。要不怎么能分辨出谁是老大呢?�   平心而论,马书记对王家大还挺好的,起码比对一般的政府工作人员要好一些。这是因为王家大经常在县人民广播电台的当地新闻上吹嘘他。人身上都有一块痒痒肉,你挠他就舒服,越挠就越舒服。马书记喜欢舒服,王家大又挠得勤快。两下里各取所需吧。�   有几天马书记在县里开会学习。王家大没法跟着他的屁股了,整天在政府大院里无所事事的样子,这天就在大院里走开了。那会儿大院里没有别人,他就拿出马书记的走路姿态,走了两个来回,偶尔有人进出,不免喊一声马屁,有的还喊他二书记,意思都差不多。但不知走到第几个来回,他一下怔住了:马书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瞅着他了。一时间他很惶然,惴惴地叫了声马书记。�   马书记的脸上倒没有不高兴表露出来。他嗯了声,说,家大啊,你这是在学我走路吧?�   王家大更加地惶然了,急忙否定说不是。�   马书记嘿地一笑,不要否认嘛。做了就要有勇气承认嘛。走路嘛,又不是我的专利,我可以这样走,你同样可以这样走嘛。是不是啊?�   王家大感觉额头上的汗出来了。他不敢去抹,就那么惶然地站着。这时候办公室里出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马书记从容地说,早有人跟我说过了,说你王家大走得多么多么像我啊的。我一直想瞅瞅,这会儿正好,你就好好走一回给我看看。�   王家大不敢走。但马书记非要他走。最后马书记有点恼火了,干脆命令他走一回。�   王家大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走。�   他几步走了出去,后面马书记就笑了,说,日你妹妹的,老子就是这么走路的吗?胡扯淡哩!再走。�   再走了几步出去,马书记又日了声。王家大这时想,反正这样了,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就放开了继续走。走了一个来回,站到马书记眼前说,马书记,这回像了吧?�   马书记说,狗屁像啊。你小子怎么就差那么一点啊?王家大,你是差一点儿啊!老子要是像你这般走路,老子还不如回家种地哩!�   我们这里说一个男人差一点儿,就是说他缺少裤裆里面的那一点儿,直接说就不是个男人哩。现在马书记这般说,王家大就上了牛脾气,说,我别的不敢说,学这个人人都说是惟妙惟肖。有些人还认差了人,以为我就是你马书记呢。�   马书记说,日你妹妹的,像个鸡巴!老子就像你这么走鸭子步的吗?操!�   王家大了一下,马书记嘴里老说日他妹妹的,难道马书记知道他家里有个年方十九的妹妹吗?就算知道,难道是可以随便弄来日的吗?这个党委书记也不行啊!他就说,像不像咱还是找人评论评论吧。�   马书记也很痛快,说,行,要是大伙都说你像,老子马上给你办个计划内临时工的合同,要是都说不像,你给老子立马卷了铺盖走人!�   王家大说,马书记,您说话可得算话啊。�   马书记哼了一声,我屙出来的屎还从来没再吃回去过。�   王家大就近拉了一个问他自己学得像不像。这个伙计是乡里的宣传委员,姓范。范委员嘎嘎一笑,说,皮毛哩!你王家大还得再努力学习20年,才能抵得上马书记的一个脚趾哩!接着范委员又补充说,还是一个小脚趾。�   王家大不服,又拉了政协办公室主任问。这老儿说,像个鸡巴。马书记那派头那风度那水平,你一个专门写豆腐块的打死了也学不去呢。还是回家卖红薯吧你!�   问第三个人,这个政府的副乡长干脆说,效颦呢你这狗日的东施!�   大伙异口同声,矢口否认了王家大,弄得他十分地沮丧。正着,马书记照他的屁股上嘭地踢了一脚,嘿嘿一笑说,王家大啊,你还是缺少一点儿啊。照咱们的君子约定,老子这就开除了你。可党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也就不一棒子打死你了。回去好好干你的业务吧,不要有什么狼子野心啊!�   这句话很摧残人的。王家大学习马书记的走路姿势,本意是想亲近人家,至少也是要在某些方面接近他,和他保持相当的一致。但现在马书记却给他扣上了一顶狼子野心的帽子。这样大的帽子岂是他能够担当得起来的?当下他王家大就吓傻瓜了。�   其实啊,他一个计划外临时工的乡通讯报道员,再弄20年也弄不成个乡党委书记啊。他就在心里不停地骂,妈妈的,老子不学你狗日的了!还有一点王家大也没有弄明白,平时里大家都说他学马书记走路,都足以以假乱真了,可现在为什么又众口一词地说他学得不像了呢?他们这么说,党性何在啊?良心何在啊?他弄不明白。把脑袋想疼了也没想明白。�   但不管怎么说,他王家大是再也不学狗日的马书记走路了。�   �   在乡镇这一级领导班子中,党委书记是一把手,其次才是乡镇长。在王家大工作的这个乡,乡长姓吕。乡长和书记有矛盾似乎成了一种普遍现象了,吕乡长和马书记也不例外。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专门写豆腐块的王家大是知道的。他靠近马书记的时候,吕乡长见了他就不由自主地用鼻孔哼哼他。他呢,当时觉得能抱住马书记的大腿拍着马书记的屁股就行了,就足够了。也不把吕乡长放在眼里。�   现在被马书记抛弃了,他要想在政府混下去,总得抱上新的大腿拍上新的马屁啊,不管什么样的大腿和屁股。他一眼就看中了吕乡长。从那天起,王家大就开始接近吕乡长了。他紧紧地跟在吕乡长的屁股后面,一边专心致志地记录吕乡长的事迹,一边嗅着吕乡长的屁,一边学习着吕乡长走路的姿势。与马书记不同,吕乡长是个很喜欢别人以他做榜样的领导干部,见王家大能够有此重大转变,不由暗暗高兴,把原先对他的冷落也变成了热情,一见面就叫他家大。吕乡长说,家大啊,有些东西你是得好好学习学习的。人是在学习中不断进步的嘛。不能固步自封嘛。固步自封的人肯定是没有出路的嘛。甚至他转身拍拍王家大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不错,我就喜欢年轻人!�   吕乡长的手很温和,王家大心里呼啦一下就热烫了起来,脸也像刚刚喝多了白酒似的红彤彤一片了。当下他就回去写了有两块豆腐那么大的新闻,题目就叫《好乡长吕文明》,他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里面时不时地就能见到飞扬的文采,结果送到县广播电台,当天晚上就播出来了。当下王家大急忙打电话给吕乡长,说正在播《好乡长吕文明》呢,还说明天早上重播,明天中午也要重播一回。吕乡长连说了三个好,又说年轻人不错年轻人不错,要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传统,云云。�   撂下电话,王家大跑到外面买了一瓶当地产的白酒,又买了一只烧鸡,自己找个地方边啃边喝,嘴里还抽空嘟囔,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酒和烧鸡下肚后,他开始学走吕乡长的步子,一举手一投足地琢磨,走累了往草地上一躺,想,只有吕乡长才是个伯乐啊。至于姓马的,狗屁而已。他就骂了几声狗屁狗屁狗屁,过后才想起来,这原本是他王家大的绰号啊!�

  他就大声说,老子以后再也不叫狗屁了,老子叫驴(吕)屁了。�   当然了,这驴屁的绰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不可能公开出去。但这更加坚定了他紧跟吕乡长的决心。�   以后他就彻底放弃了马书记,除了乡党委召开会议什么的豆腐块必须写之外,党委那一块他就不管了,专门写政府这一块的。政府这一块只要一写就必然得牵扯到吕乡长,只要一写到吕乡长他就心花怒放妙笔生花。这样写出来的东西他自己首先满意得不得了。电台广播完了,他还敢往地区的党报邮寄。结果不到一个月,一篇有关吕乡长的报道就在地区党报上发表出来了,乡长吕文明的名字首次登上了报纸。�   这之前,在王家大工作的这个乡,连马书记的名字都没有上过报,这次吕文明三个字一被排成铅字,立刻就轰动了全乡,据说连县上也有了反响。作者王家大的名字也是首次变成铅字,王家大捧着这张报纸茶饭不思,目不转睛,看一会儿乐一会儿,跟患了精神病似的。他知道,在地区党报上发表新闻通讯,这在全县各乡镇的通讯报道员中还是第一个,就是连县广播电台的那些记者,想在上面发一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呢,他可以肯定,他成器了,他这匹千里马终于脱颖而出了!�   晕晕乎乎中,他看到了自己美妙的前程。前程似锦啊哈哈……�   这时,马书记来人叫他了。他去见马书记,马书记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只是认真地打量他,然后轻轻地说,王家大啊,我说你差了一点儿,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瞅来瞅去,你真是无可救药了。我给你留了一口气,你怎么就不好好喘呢?这么吧,你把行李捆捆,找会计结了这个月的工资,回家吧。咱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人物啊。�   这会儿王家大才想起来,在这里,马书记才是老大哩。他的生杀大权掌握在马书记的手里。但现在想起也迟了。马书记让他滚蛋,他也只能滚蛋了。�   开始他以为事情还会有个回旋的余地,比如吕乡长会给他说话,只是再一想,自己就是跟吕乡长跟得太紧了才导致如此下场的,如果吕乡长此时替他说话,只怕情况还更糟糕。�   他就不去找吕乡长了,结了这个月的工资,把行李往身上一背,回家了。回家的路上也还没有忘记了吕乡长的走路姿势,但却是走得无比的悲凉。�   �   王家大的家在一个山沟里,日子过得死穷死穷。高中毕业出来后,他就没打算再回村里。这回被马书记一脚踢出门了,不得不回去几天。可一干农活他就草鸡了,很快就又跑了出来。这回他跑到县城来想找份活儿干,但一直也没能找到。跟些个不三不四的混混儿混了几天,让人揍了一顿,头破血流的。一时想不通,就给吕乡长打电话,哭诉马书记对他的不公平。�   吕乡长倒是很怜惜他,说,碰到鼠目寸光的老马是你的不幸,但遇到我吕文明,则是你的幸运。我现在不好安排你的工作,你且先混些日子吧,权当是卧薪尝胆了。�   可这薪也太难卧了,胆也太苦了,他王家大就还是哭诉。吕乡长就叹了一口气,说,王家大,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的。要相信自己。接下来,吕乡长给他在县城的一个朋友联系了一下,那朋友是城里一家工厂的厂长,就把王家大安排在厂子里上班了。�   那是一家很小的厂子,几十号人,活儿苦累。王家大做了一个月不到就做不下去了,又开始天天在城里的大街上逛。走着走着忍不住又把吕乡长的步伐走出来了。吕乡长的一条腿小时候被压断过,走起来一条腿稍稍要向外拐一下。王家大开始学走的时候拐不好,慢慢地就拐得很自然了。现在他就这么拐着在城里的大街上逛。直到有一天,一辆轿车停在身边,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下来的这个人自然是吕乡长。不过这时吕乡长已经不当乡长了,马书记调走了,他顺理成章地就当了书记。�   此时王家大已经有些向乞丐形象靠拢了,眼睛里面有点湿润的意思。吕书记端详着他,说,要不是看这走路的姿势,我都不敢认你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了一声,难得你到了这个地步还学着我,现在好了。你跟我回去吧。以后好好干,我亏待不了你的。我不是马书记,我不会埋没人才的。�   王家大钻进吕书记的车里。�   当他从这辆车里钻出来站在乡政府大院时,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以为看走了眼。�   吕书记是很看重他的,据说吕书记之所以能够从乡长而书记,与王家大上次那篇发表在地区党报上的文章有关。而王家大也确实卖力气,回来不到两个月,就在地区党报上为吕书记发表了三篇相关的新闻报道。�   下面的通讯报道员在报纸上发表新闻通讯,是要有所花销的。比如给编辑买些当地的土特产,比如给他们报销些发票什么的。你做好了,发表起来就容易多了。尤其是地区的报纸,有时候那些编辑主动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买了什么什么,发票不好处理,云云。聪明的就赶紧说给我吧,我来处理。马书记当权时,王家大不敢为这种事情做主。现在有吕书记支持,他就放开手脚了。而且也很出效果的。�   这样做了两个月,吕书记就给了他两张合同书让他填写。是计划内临时工的合同。他很激动,填写的时候手脚都发抖。�   在写这些新闻报道的时候,王家大还是坐在文化站的办公室里,对面仍然坐着文化站长。站长姓姚,都叫他老姚。四十几岁,很好色的。大伙也都知道。有时候王家大坐在那里写通讯报道,老姚就和哪个女性文艺爱好者做起了小动作。�   这时王家大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对这类事情很敏感。老姚的举动常常搞得他心猿意马,他就觉得当个文化站长,比他当这狗日的通讯报道员有声有色多了,不行,老子得当这个站长!�   于是,有一次为吕书记发表了一篇字数比较多的报道,趁着吕书记高兴,他就说,掌柜的,我想再兼个差事,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吕书记说,政府里面还有什么职务更适合你啊?�   他就直言不讳地说,文化站长。�   吕书记就笑了,人家老姚干得好好的,哪里能腾出椅子来给你坐啊?况且你现在的职务也十分重要啊。�   王家大说,我精力充沛,不会耽误事儿的。你把姓姚的挪一下就是了。�   吕书记还是笑,老姚娘们样,手又骚,没有合适的地儿啊。�   王家大说,要不就叫他回家。反正他也不是正式工。再说当初他是紧跟马书记的。�   吕书记想了想,啊了一声,叫他回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总得有个说法吧?�   王家大说,说法我来找。接着他诚恳地说,掌柜的,你不知道,他在我对面,我为您写新闻报道,别扭死了。他走了,我只会写得更好哩。�   吕书记没再说话。王家大得到了默认,就开始“找说法”了。其实在找吕书记之前,他心里就有了成熟的计划。至于说法,要找起来容易得很。尤其像老姚这样的人更是处处都可以挑到漏子。过了两天,王家大不动声色地叫了两个民警,趁着夜色一脚踢开了文化站的门,里面的灯一亮,民警就乐了,说,姚站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姑娘呢?�   办公室里的真实情景说出来就不好看了。�   民警很认真地把老姚和那个一脸羞色的女孩子一同带回派出所,做了笔录。第二天这份笔录就摆放在吕书记的桌子上了。吕书记手下留情,只把老姚开除了了事。过后他就且先让王家大代理了文化站长。因为文化站长是干部,有级别,所以一时也不能正式任命,还得等文化局认可了才行。王家大走马上任时,吕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家大啊,老姚可是前车之鉴啊,你可万万不能犯相同的错误啊。�   王家大严肃地保证说,放心吧掌柜的,我会好好地把握住前进的方向的。�   过后经过文化局的认可,王家大就成了文化站长。当然了,新闻报道他还是照写。据说慢慢地又培养了一把新手替他写,他呢,只是把人家写出来的修改修改,再在前面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已。�   王家大做文化站长不过是完成一个小小的梦想。他的心还高远着呢。眼看别的乡镇和他一起做通讯报道员的同行,有的入党了,当党委秘书了,有的提拔了,当宣传委员了。他就又去给吕书记提要求了。吕书记这时的态度就有些变化,说你还是先把文化站的工作抓好了再说吧,等条件成熟了我自然会考虑的。�

  王家大觉得吕书记不大够意思,他哪里知道,吕书记虽然把姚站长开了,空出位置给了王家大,但毕竟觉得王家大这小子有些阴,不大地道,心里也有些防他了。要是有一天他王家大想弄他吕文明呢?说不上也一弄就弄出个说法来了。�   没几年吕书记也调走了,换了新的书记,王家大再学习他的走路姿势,就很被人家反感了。只是这时王家大已经转成了合同制身份,没有个过硬的说法还真没法踢了他。他也就这么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来了。�   �   本来我是不想写这个名叫王家大的人的故事的。现在写他,大概和我有点讨厌这种类型的人有关。当然了,把一个人写进小说里,尽管是虚构的,但没有丝毫的原因也是不可能的。凡事都有因和果。否则的话,你为什么偏偏是写他而不是写别人呢?�   王家大还有一个绰号,叫少一点儿。这个就不说了。�   前面说的关于王家大的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前。这些年我很少见到他。只是知道他还继续做着一个乡的文化站长。和他的文化站长相比,我却一直是个兵,无官无职无权无势。不过我也不对官位感兴趣,且对当官的、尤其是口碑不好的官儿往往敬而远之,专心做自己的事业。结果这么一来,倒也成全了我。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也感到知足。�   大约是去年吧,我偶然地碰见了王家大。据说他是来开文化站长会的。文化站长会的召集者是文化局。不过我并不知道。当然了,人家开会也用不着通知咱。那天下午我来上班,在楼下见到了他。中午他一定是喝高了,满脸通红,但走路却很有几分官儿的味道,只是不知道他走的是不是他们乡现任党委书记的步伐。也可能是文化局长?或者哪个市长?我对此没有去了解。�   见面他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我呢,似乎有一百年没见到他了。因为他也发福了。喝高了酒的黑脸越发地显出了黑,是红的黑。我想抽身上楼时,他忽然对我说,你呀,到现在什么职务也没混上,应该好好反省反省啊。万万不要做事业上的成功者,官场上的失败者啊!�   他说得很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可这却一下子把我给别住了。我许久也没弄明白他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呢,说完之后,一脸富足地把手反背到身后,一摇一摆地走掉了。�   我后来专门问了一下熟知官场级别的人,文化站长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官员?是不是升格了?�   答曰,没升格,还是股级。�   我问,这股级的股是不是屁股的股字?�   答曰,正是屁股的屁。�   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回答里有什么不准确的地方。过后我一回味,不由得就笑了。因为我问的是不是屁股的股,而我的这位朋友却回答说是屁股的屁。�   如果照此来说,王家大现在的级别应该是屁级的。哈哈,有意思!�   责任编辑 肖 痕

  我认识一个人,叫王家大。我认识他时他是一个乡的报道员,就是专门为一个乡写通讯报道的人。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我到文化馆上班时才二十一岁多一点,他大约也是那么个年龄段上的人吧。印象中他的脸稍微黑点儿,个子有一米七五左右,皮肤粗糙些,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农村出来的。�   认识他的原因是他也爱好文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只要多少有点儿文化的农村青年,似乎没有不爱好文学的。而且大都把这种爱好当做走出乡村的敲门砖。在这方面我做得好一些。发表了几篇粗浅的小说,就被文化馆弄过来搞所谓的专业创作了。而且我当时的一个朋友还写了好几篇新闻性质的文字,在地区党报、省报等报纸上,替我吹嘘了一通,说是我如何如何自学成才,被聘为县文化馆创作员云云。估计在当时我的事迹鼓舞了一批人。只是文化馆不可能弄一批乡下的孩子来搞什么创作。况且当时能够在公开出版的刊物上发表小说的,在我们县也不多见。否则恐怕也轮不到我了。�   有些农村青年写小说写不好,就写新闻报道什么的。反正都是汉字码在一起的活儿,有时候也不分个彼此。想想当时确实有一批农村青年写新闻报道写出来了。因为在我们县里,文化馆只有一个,而乡镇却有二十好几个,每个乡镇都需要有一个人来为他们吹吹牛皮什么的。这样胸怀高远的我的农民兄弟们就有了机会。没事儿时算算,光我们乡在那段时间就出来了五六个通讯报道员。有的现在已混成科局级干部,出门坐专车吃喝都报销了。�   王家大和我不是一个乡镇的。如果乡馆不召开那次文艺创作会议,估计我们也不会认识。�   在记忆里,文化馆开这样的会议,似乎只有那么一两次。往后的十几二十年里,就再也没召开过。主要是没有经费,文化局也不大理会创作了。尤其近几年,更是不闻不问,局长把所有的经费大都购买成飞机票,自己在天上整天飞来飞去了。剩下的也都换成了酒和肴或者别的什么,自己享受了。�   开这个会时我刚到文化馆,是个雏儿,只有跑腿的份儿。召集上来的业余文艺爱好者中,各乡镇的通讯报道员占了一半还多。�   王家大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想想,他当时也没给我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他比较喜欢喝酒,喝过了酒喜欢把手反背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走动,走路的姿势与同龄人有些不同。在会上交流时,他说他有什么什么构思,想写什么什么小说或者散文的。以我的眼光来看,当时在座的都是作家,或者将来的作家,是我的同类。他们之所以在各个乡镇里写通讯报道,无非是先找个能吃上饭的饭碗而已,最终还是要当作家的。�   会开过了,人就散了。人一散,来往也就逐渐罕有了。也有常来往的。记得有一个姓李的伙计,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长着一张地瓜脸和一枚蒜头鼻子,肚子显得很朴实。他就经常来找我。但他的目的却不是谈论什么文学不文学的。当时文化馆为了把元宵节的灯展弄得漂亮些,就找了些人来扎各式各样的灯笼。找来的人是要管饭的,常常不是煮了羊肉汤就是煮了猪下水汤,还弄点酒菜之类的。因为我也帮着忙活,所以吃饭时就一起了。这位李姓伙计一下班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一来就坐着不动。我们吃饭他也跟着吃。你不招呼他他也吃,就像文化馆是他家开的似的。其实你吃一回两回的也没什么,问题是这位天天过来天天过来,连我们馆长都烦了。可我们馆里都是文化人,烦了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一个冬天也不知让他蹭了多少顿饭啊!�   元宵节过后就不扎灯笼了。不扎了他还过来。过来了碰到我到食堂打饭他也跟着去吃。如果听说我发表了作品,他就赶紧联合几个人来让我请客。我年轻,脸皮不厚,只得请。记得不知请了多少次了。有时候身上的钱花光了,这几个人却还不满意,我就只好借了他们的钱再加菜。现在想起来,当时我是很傻瓜的。这般地让他吃了好几年,他却从来也没有请过我们。到最后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奔食堂,他也骑着自行车奔食堂,但我实在受不了了,就三拐两拐的,到底把他给甩掉了,然后我也不去食堂了,找个卖馒头的摊儿买只馒头回来。估计他奔到了食堂没找到我,只好走掉了。�   那是他想吃我的最后一次。他都抻着张嘴猛吃了我好几年了,我至今也没吃过他一口菜没喝过他一口酒。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啊!�   所以在计算朋友时,我从来也不把他算在里面的。但王家大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也不算我的朋友。他在离县城约30公里的一个乡里干报道员。他写的多是些属于豆腐块之类的东西,一篇三百二百字的,县广播电台隔个三五天能给他播出来一块。他进城来往广播电台送豆腐块,也到我这里坐片刻的。记得坐了三五回,似乎也蹭过我的酒和菜的。但次数肯定不多。后来可能是对文学没有兴趣了,或者兴趣转移了,慢慢就不过来了。�   但有关他的事迹我还是不断听到了一些。其他做通讯报道员的来跟我说王家大如何如何的。后来还有一些乡镇的干部也跟我提起过他。所以,王家大虽说不来了,但他好像就在我眼前生活着似的。不由得我就想写写他。觉得这样类型的人物也很有意思的。可能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形象。�   王家大在乡里做通讯报道员,也是临时工。我当时到文化馆,馆长在劳动局给我办理了个计划内临时工的合同,叫劳动力调配。我对劳动力调配这几个字很有看法,敏感,觉得自己是脑力劳动者,不是劳动力。但人家能给你调配到文化馆来,还是得感激的。当时在乡镇里写通讯报道的连这样的一纸合同也没有。当然后来慢慢也有了,甚至有的还升了官,比如有的当了党委秘书啊,宣传委员啊,直至党委副书记啊乡镇长啊的。有句话叫笔杆子里面出官员。只是这笔杆子是得能写通讯报道乃至能写材料和讲话稿的,像我这样写小说的就不对路子了。�   王家大写新闻报道,在政府里是没有他的桌子的。他的桌子安放在文化站的办公室里。文化站是县文化局的下属,站长的级别据说和我们文化馆长的一样。临时工的报道员看文化站长的眼光一定是敬慕的。尽管那时的文化站长大多也是临时工身份。王家大坐在文化站长的对面,可能一开始就已经很渴望坐过去了。�   那时做文化站长,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种种文娱活动,可以运用权力召集一批男女青年来排练各种节目。当然也可以纯粹召集女青年。因而也常有文化站长和某某女子有染的事情发生。发展到后来,如果哪个男性文化站长没有与任何女子有染,反而是不正常的了。王家大耳濡目染,也知道做个文化站长是很滋润的。�   况且他当时还没有结婚,连对象也没有,就更加地渴望能有像文化站长那样的机会摆放在眼前供他受用了。�   但人家文化站长当得好好的,你想也基本上也是白想。就暂且把这份心肠压抑住了,强迫自己坐下来,好好地写豆腐块,最好能写出几个大一些的来,假如能在党报上发表发表,那自己的本钱就更加雄厚了。�   所以有段时间,王家大是很能跑的,跑出去找素材,跟在乡党委书记的屁股后面嗅味儿,把书记每一天做的事情都牢牢记住了,然后回来加工成新闻报道,当然夸张是第一要素,绝对不能缺少了。这样写出来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就出现在县人民广播电台的当地新闻节目中,有时候是男播音员播出,有时候是女播音员播出。遇到是女播音员播出的时候,王家大的黑脸就红彤彤的,像是刚刚独自喝了一壶好酒,走路都有点摇晃了。�   说起王家大,如果不提他的走路,如同一只动物没有了眼睛,那也会很无趣的。�   王家大有一个天赋,学人走路特准,学谁像谁。那会儿乡党委书记姓马,都叫他马书记。也就是王家大天天跟着嗅味儿的人。马书记的屁股有些大,像是妇女的屁股,你很容易就会把眼光放在他那个地方去的。王家大瞅着瞅着,他走路的姿势就和马书记的一模一样了。马书记后脑勺不长眼睛,不知道王家大在学他走路。但别人瞅着像啊,那一举手一投足,简直就是马书记的翻版哩!所以大伙给王家大取了个绰号,叫他马屁。这个绰号其实取得很有水平的。王家大天天嗅着马书记的屁,天天拍着马书记的屁股,弄这个绰号在身上,当然贴切得天衣无缝了。�

  有一段日子,乡政府里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他自己也不在乎,反正一个绰号么。只要能和党委书记联系在一起,就是叫成狗屎也无所谓的。�   王家大住在乡政府的宿舍里,下了班后,政府的领导们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去吃喝的出去吃喝,王家大没有人请,也不愿意回在农村的家,就到食堂里打了饭,吃后喜欢出去走走。他一走,就不由自主地走出了马书记的姿势来。马书记是八字步,走路的时候把双手背到后面,搁在自己的屁股上面,头高高地仰着,非常地从容和稳健。有好几回,在朦胧的夜色里,乡政府的人都错误地把他当成了马书记,远远地喊他马书记。待近了才知道原来是他王家大。他们就嘿嘿着说,原来是马屁啊!�   那些日子,王家大平常走路自觉不自觉地就走出了马书记的步伐和姿势来。当然了,为事业计,他还不能让马书记知道他在学他走路。因为说实在的,马书记走路的姿势并非无懈可击,用当地的话说,有点�。这里的�是各色的意思,与众不同。不过换句话说,在乡里排行老大的马书记走路�也是正常的。要不怎么能分辨出谁是老大呢?�   平心而论,马书记对王家大还挺好的,起码比对一般的政府工作人员要好一些。这是因为王家大经常在县人民广播电台的当地新闻上吹嘘他。人身上都有一块痒痒肉,你挠他就舒服,越挠就越舒服。马书记喜欢舒服,王家大又挠得勤快。两下里各取所需吧。�   有几天马书记在县里开会学习。王家大没法跟着他的屁股了,整天在政府大院里无所事事的样子,这天就在大院里走开了。那会儿大院里没有别人,他就拿出马书记的走路姿态,走了两个来回,偶尔有人进出,不免喊一声马屁,有的还喊他二书记,意思都差不多。但不知走到第几个来回,他一下怔住了:马书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瞅着他了。一时间他很惶然,惴惴地叫了声马书记。�   马书记的脸上倒没有不高兴表露出来。他嗯了声,说,家大啊,你这是在学我走路吧?�   王家大更加地惶然了,急忙否定说不是。�   马书记嘿地一笑,不要否认嘛。做了就要有勇气承认嘛。走路嘛,又不是我的专利,我可以这样走,你同样可以这样走嘛。是不是啊?�   王家大感觉额头上的汗出来了。他不敢去抹,就那么惶然地站着。这时候办公室里出来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马书记从容地说,早有人跟我说过了,说你王家大走得多么多么像我啊的。我一直想瞅瞅,这会儿正好,你就好好走一回给我看看。�   王家大不敢走。但马书记非要他走。最后马书记有点恼火了,干脆命令他走一回。�   王家大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走。�   他几步走了出去,后面马书记就笑了,说,日你妹妹的,老子就是这么走路的吗?胡扯淡哩!再走。�   再走了几步出去,马书记又日了声。王家大这时想,反正这样了,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就放开了继续走。走了一个来回,站到马书记眼前说,马书记,这回像了吧?�   马书记说,狗屁像啊。你小子怎么就差那么一点啊?王家大,你是差一点儿啊!老子要是像你这般走路,老子还不如回家种地哩!�   我们这里说一个男人差一点儿,就是说他缺少裤裆里面的那一点儿,直接说就不是个男人哩。现在马书记这般说,王家大就上了牛脾气,说,我别的不敢说,学这个人人都说是惟妙惟肖。有些人还认差了人,以为我就是你马书记呢。�   马书记说,日你妹妹的,像个鸡巴!老子就像你这么走鸭子步的吗?操!�   王家大了一下,马书记嘴里老说日他妹妹的,难道马书记知道他家里有个年方十九的妹妹吗?就算知道,难道是可以随便弄来日的吗?这个党委书记也不行啊!他就说,像不像咱还是找人评论评论吧。�   马书记也很痛快,说,行,要是大伙都说你像,老子马上给你办个计划内临时工的合同,要是都说不像,你给老子立马卷了铺盖走人!�   王家大说,马书记,您说话可得算话啊。�   马书记哼了一声,我屙出来的屎还从来没再吃回去过。�   王家大就近拉了一个问他自己学得像不像。这个伙计是乡里的宣传委员,姓范。范委员嘎嘎一笑,说,皮毛哩!你王家大还得再努力学习20年,才能抵得上马书记的一个脚趾哩!接着范委员又补充说,还是一个小脚趾。�   王家大不服,又拉了政协办公室主任问。这老儿说,像个鸡巴。马书记那派头那风度那水平,你一个专门写豆腐块的打死了也学不去呢。还是回家卖红薯吧你!�   问第三个人,这个政府的副乡长干脆说,效颦呢你这狗日的东施!�   大伙异口同声,矢口否认了王家大,弄得他十分地沮丧。正着,马书记照他的屁股上嘭地踢了一脚,嘿嘿一笑说,王家大啊,你还是缺少一点儿啊。照咱们的君子约定,老子这就开除了你。可党的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也就不一棒子打死你了。回去好好干你的业务吧,不要有什么狼子野心啊!�   这句话很摧残人的。王家大学习马书记的走路姿势,本意是想亲近人家,至少也是要在某些方面接近他,和他保持相当的一致。但现在马书记却给他扣上了一顶狼子野心的帽子。这样大的帽子岂是他能够担当得起来的?当下他王家大就吓傻瓜了。�   其实啊,他一个计划外临时工的乡通讯报道员,再弄20年也弄不成个乡党委书记啊。他就在心里不停地骂,妈妈的,老子不学你狗日的了!还有一点王家大也没有弄明白,平时里大家都说他学马书记走路,都足以以假乱真了,可现在为什么又众口一词地说他学得不像了呢?他们这么说,党性何在啊?良心何在啊?他弄不明白。把脑袋想疼了也没想明白。�   但不管怎么说,他王家大是再也不学狗日的马书记走路了。�   �   在乡镇这一级领导班子中,党委书记是一把手,其次才是乡镇长。在王家大工作的这个乡,乡长姓吕。乡长和书记有矛盾似乎成了一种普遍现象了,吕乡长和马书记也不例外。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专门写豆腐块的王家大是知道的。他靠近马书记的时候,吕乡长见了他就不由自主地用鼻孔哼哼他。他呢,当时觉得能抱住马书记的大腿拍着马书记的屁股就行了,就足够了。也不把吕乡长放在眼里。�   现在被马书记抛弃了,他要想在政府混下去,总得抱上新的大腿拍上新的马屁啊,不管什么样的大腿和屁股。他一眼就看中了吕乡长。从那天起,王家大就开始接近吕乡长了。他紧紧地跟在吕乡长的屁股后面,一边专心致志地记录吕乡长的事迹,一边嗅着吕乡长的屁,一边学习着吕乡长走路的姿势。与马书记不同,吕乡长是个很喜欢别人以他做榜样的领导干部,见王家大能够有此重大转变,不由暗暗高兴,把原先对他的冷落也变成了热情,一见面就叫他家大。吕乡长说,家大啊,有些东西你是得好好学习学习的。人是在学习中不断进步的嘛。不能固步自封嘛。固步自封的人肯定是没有出路的嘛。甚至他转身拍拍王家大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年轻人不错,我就喜欢年轻人!�   吕乡长的手很温和,王家大心里呼啦一下就热烫了起来,脸也像刚刚喝多了白酒似的红彤彤一片了。当下他就回去写了有两块豆腐那么大的新闻,题目就叫《好乡长吕文明》,他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里面时不时地就能见到飞扬的文采,结果送到县广播电台,当天晚上就播出来了。当下王家大急忙打电话给吕乡长,说正在播《好乡长吕文明》呢,还说明天早上重播,明天中午也要重播一回。吕乡长连说了三个好,又说年轻人不错年轻人不错,要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传统,云云。�   撂下电话,王家大跑到外面买了一瓶当地产的白酒,又买了一只烧鸡,自己找个地方边啃边喝,嘴里还抽空嘟囔,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妈妈的……酒和烧鸡下肚后,他开始学走吕乡长的步子,一举手一投足地琢磨,走累了往草地上一躺,想,只有吕乡长才是个伯乐啊。至于姓马的,狗屁而已。他就骂了几声狗屁狗屁狗屁,过后才想起来,这原本是他王家大的绰号啊!�

  他就大声说,老子以后再也不叫狗屁了,老子叫驴(吕)屁了。�   当然了,这驴屁的绰号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不可能公开出去。但这更加坚定了他紧跟吕乡长的决心。�   以后他就彻底放弃了马书记,除了乡党委召开会议什么的豆腐块必须写之外,党委那一块他就不管了,专门写政府这一块的。政府这一块只要一写就必然得牵扯到吕乡长,只要一写到吕乡长他就心花怒放妙笔生花。这样写出来的东西他自己首先满意得不得了。电台广播完了,他还敢往地区的党报邮寄。结果不到一个月,一篇有关吕乡长的报道就在地区党报上发表出来了,乡长吕文明的名字首次登上了报纸。�   这之前,在王家大工作的这个乡,连马书记的名字都没有上过报,这次吕文明三个字一被排成铅字,立刻就轰动了全乡,据说连县上也有了反响。作者王家大的名字也是首次变成铅字,王家大捧着这张报纸茶饭不思,目不转睛,看一会儿乐一会儿,跟患了精神病似的。他知道,在地区党报上发表新闻通讯,这在全县各乡镇的通讯报道员中还是第一个,就是连县广播电台的那些记者,想在上面发一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呢,他可以肯定,他成器了,他这匹千里马终于脱颖而出了!�   晕晕乎乎中,他看到了自己美妙的前程。前程似锦啊哈哈……�   这时,马书记来人叫他了。他去见马书记,马书记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只是认真地打量他,然后轻轻地说,王家大啊,我说你差了一点儿,你怎么就不往心里去呢?瞅来瞅去,你真是无可救药了。我给你留了一口气,你怎么就不好好喘呢?这么吧,你把行李捆捆,找会计结了这个月的工资,回家吧。咱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人物啊。�   这会儿王家大才想起来,在这里,马书记才是老大哩。他的生杀大权掌握在马书记的手里。但现在想起也迟了。马书记让他滚蛋,他也只能滚蛋了。�   开始他以为事情还会有个回旋的余地,比如吕乡长会给他说话,只是再一想,自己就是跟吕乡长跟得太紧了才导致如此下场的,如果吕乡长此时替他说话,只怕情况还更糟糕。�   他就不去找吕乡长了,结了这个月的工资,把行李往身上一背,回家了。回家的路上也还没有忘记了吕乡长的走路姿势,但却是走得无比的悲凉。�   �   王家大的家在一个山沟里,日子过得死穷死穷。高中毕业出来后,他就没打算再回村里。这回被马书记一脚踢出门了,不得不回去几天。可一干农活他就草鸡了,很快就又跑了出来。这回他跑到县城来想找份活儿干,但一直也没能找到。跟些个不三不四的混混儿混了几天,让人揍了一顿,头破血流的。一时想不通,就给吕乡长打电话,哭诉马书记对他的不公平。�   吕乡长倒是很怜惜他,说,碰到鼠目寸光的老马是你的不幸,但遇到我吕文明,则是你的幸运。我现在不好安排你的工作,你且先混些日子吧,权当是卧薪尝胆了。�   可这薪也太难卧了,胆也太苦了,他王家大就还是哭诉。吕乡长就叹了一口气,说,王家大,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的。要相信自己。接下来,吕乡长给他在县城的一个朋友联系了一下,那朋友是城里一家工厂的厂长,就把王家大安排在厂子里上班了。�   那是一家很小的厂子,几十号人,活儿苦累。王家大做了一个月不到就做不下去了,又开始天天在城里的大街上逛。走着走着忍不住又把吕乡长的步伐走出来了。吕乡长的一条腿小时候被压断过,走起来一条腿稍稍要向外拐一下。王家大开始学走的时候拐不好,慢慢地就拐得很自然了。现在他就这么拐着在城里的大街上逛。直到有一天,一辆轿车停在身边,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下来的这个人自然是吕乡长。不过这时吕乡长已经不当乡长了,马书记调走了,他顺理成章地就当了书记。�   此时王家大已经有些向乞丐形象靠拢了,眼睛里面有点湿润的意思。吕书记端详着他,说,要不是看这走路的姿势,我都不敢认你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了一声,难得你到了这个地步还学着我,现在好了。你跟我回去吧。以后好好干,我亏待不了你的。我不是马书记,我不会埋没人才的。�   王家大钻进吕书记的车里。�   当他从这辆车里钻出来站在乡政府大院时,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以为看走了眼。�   吕书记是很看重他的,据说吕书记之所以能够从乡长而书记,与王家大上次那篇发表在地区党报上的文章有关。而王家大也确实卖力气,回来不到两个月,就在地区党报上为吕书记发表了三篇相关的新闻报道。�   下面的通讯报道员在报纸上发表新闻通讯,是要有所花销的。比如给编辑买些当地的土特产,比如给他们报销些发票什么的。你做好了,发表起来就容易多了。尤其是地区的报纸,有时候那些编辑主动打电话过来,说自己买了什么什么,发票不好处理,云云。聪明的就赶紧说给我吧,我来处理。马书记当权时,王家大不敢为这种事情做主。现在有吕书记支持,他就放开手脚了。而且也很出效果的。�   这样做了两个月,吕书记就给了他两张合同书让他填写。是计划内临时工的合同。他很激动,填写的时候手脚都发抖。�   在写这些新闻报道的时候,王家大还是坐在文化站的办公室里,对面仍然坐着文化站长。站长姓姚,都叫他老姚。四十几岁,很好色的。大伙也都知道。有时候王家大坐在那里写通讯报道,老姚就和哪个女性文艺爱好者做起了小动作。�   这时王家大也有二十四五岁了,对这类事情很敏感。老姚的举动常常搞得他心猿意马,他就觉得当个文化站长,比他当这狗日的通讯报道员有声有色多了,不行,老子得当这个站长!�   于是,有一次为吕书记发表了一篇字数比较多的报道,趁着吕书记高兴,他就说,掌柜的,我想再兼个差事,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吕书记说,政府里面还有什么职务更适合你啊?�   他就直言不讳地说,文化站长。�   吕书记就笑了,人家老姚干得好好的,哪里能腾出椅子来给你坐啊?况且你现在的职务也十分重要啊。�   王家大说,我精力充沛,不会耽误事儿的。你把姓姚的挪一下就是了。�   吕书记还是笑,老姚娘们样,手又骚,没有合适的地儿啊。�   王家大说,要不就叫他回家。反正他也不是正式工。再说当初他是紧跟马书记的。�   吕书记想了想,啊了一声,叫他回家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总得有个说法吧?�   王家大说,说法我来找。接着他诚恳地说,掌柜的,你不知道,他在我对面,我为您写新闻报道,别扭死了。他走了,我只会写得更好哩。�   吕书记没再说话。王家大得到了默认,就开始“找说法”了。其实在找吕书记之前,他心里就有了成熟的计划。至于说法,要找起来容易得很。尤其像老姚这样的人更是处处都可以挑到漏子。过了两天,王家大不动声色地叫了两个民警,趁着夜色一脚踢开了文化站的门,里面的灯一亮,民警就乐了,说,姚站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小姑娘呢?�   办公室里的真实情景说出来就不好看了。�   民警很认真地把老姚和那个一脸羞色的女孩子一同带回派出所,做了笔录。第二天这份笔录就摆放在吕书记的桌子上了。吕书记手下留情,只把老姚开除了了事。过后他就且先让王家大代理了文化站长。因为文化站长是干部,有级别,所以一时也不能正式任命,还得等文化局认可了才行。王家大走马上任时,吕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家大啊,老姚可是前车之鉴啊,你可万万不能犯相同的错误啊。�   王家大严肃地保证说,放心吧掌柜的,我会好好地把握住前进的方向的。�   过后经过文化局的认可,王家大就成了文化站长。当然了,新闻报道他还是照写。据说慢慢地又培养了一把新手替他写,他呢,只是把人家写出来的修改修改,再在前面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已。�   王家大做文化站长不过是完成一个小小的梦想。他的心还高远着呢。眼看别的乡镇和他一起做通讯报道员的同行,有的入党了,当党委秘书了,有的提拔了,当宣传委员了。他就又去给吕书记提要求了。吕书记这时的态度就有些变化,说你还是先把文化站的工作抓好了再说吧,等条件成熟了我自然会考虑的。�

  王家大觉得吕书记不大够意思,他哪里知道,吕书记虽然把姚站长开了,空出位置给了王家大,但毕竟觉得王家大这小子有些阴,不大地道,心里也有些防他了。要是有一天他王家大想弄他吕文明呢?说不上也一弄就弄出个说法来了。�   没几年吕书记也调走了,换了新的书记,王家大再学习他的走路姿势,就很被人家反感了。只是这时王家大已经转成了合同制身份,没有个过硬的说法还真没法踢了他。他也就这么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过来了。�   �   本来我是不想写这个名叫王家大的人的故事的。现在写他,大概和我有点讨厌这种类型的人有关。当然了,把一个人写进小说里,尽管是虚构的,但没有丝毫的原因也是不可能的。凡事都有因和果。否则的话,你为什么偏偏是写他而不是写别人呢?�   王家大还有一个绰号,叫少一点儿。这个就不说了。�   前面说的关于王家大的故事发生在十几年前。这些年我很少见到他。只是知道他还继续做着一个乡的文化站长。和他的文化站长相比,我却一直是个兵,无官无职无权无势。不过我也不对官位感兴趣,且对当官的、尤其是口碑不好的官儿往往敬而远之,专心做自己的事业。结果这么一来,倒也成全了我。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也感到知足。�   大约是去年吧,我偶然地碰见了王家大。据说他是来开文化站长会的。文化站长会的召集者是文化局。不过我并不知道。当然了,人家开会也用不着通知咱。那天下午我来上班,在楼下见到了他。中午他一定是喝高了,满脸通红,但走路却很有几分官儿的味道,只是不知道他走的是不是他们乡现任党委书记的步伐。也可能是文化局长?或者哪个市长?我对此没有去了解。�   见面他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我呢,似乎有一百年没见到他了。因为他也发福了。喝高了酒的黑脸越发地显出了黑,是红的黑。我想抽身上楼时,他忽然对我说,你呀,到现在什么职务也没混上,应该好好反省反省啊。万万不要做事业上的成功者,官场上的失败者啊!�   他说得很有点语重心长的意味。可这却一下子把我给别住了。我许久也没弄明白他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呢,说完之后,一脸富足地把手反背到身后,一摇一摆地走掉了。�   我后来专门问了一下熟知官场级别的人,文化站长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官员?是不是升格了?�   答曰,没升格,还是股级。�   我问,这股级的股是不是屁股的股字?�   答曰,正是屁股的屁。�   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回答里有什么不准确的地方。过后我一回味,不由得就笑了。因为我问的是不是屁股的股,而我的这位朋友却回答说是屁股的屁。�   如果照此来说,王家大现在的级别应该是屁级的。哈哈,有意思!�   责任编辑 肖 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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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幼儿园活动教案 中班体育活动:踩影子 孙菊香 设计意图: <指南>指出:中班幼儿能与他人玩追逐.躲闪跑的游戏,"踩影子"就是这样一节体育活动. 本次活动通过踩影子体育游戏,提高幼儿身体灵活和协调性,感受四散追逐跑带来的乐趣. 活动通过角色扮演.寻找影子.踩影子游戏来进 ...

  • 太阳的影子(发表于小学生阅读报)
  • 太阳的影子(发表于小学生阅读报) 作者:付想翩 "妈妈,太阳公公有影子吗?"小兔子问妈妈."太阳公公当然没有影子了,因为太阳公公是发光的物体,所以它没有影子."妈妈说. "哦,是这样啊."小兔子眨了眨眼睛说. 夜里,小兔子做了一个梦,梦见它 ...

  • 田馥甄所有歌词(专辑)
  • Love? 词-黄淑惠 曲-黄淑惠 我爱你 你爱她 她爱她 她爱他 你爱我 我爱他 他爱他 他爱她 咦? 怎么这世界 已经没有人相爱 怎么这世界 每个人都不快乐 怎么这世界 每个人都爱别人 不爱自己 To Hebe 词/曲-陈珊妮 青春期有完结篇 北极熊有没有未来 地球若要毁灭 请带走我的优越感 悲 ...

  • 盲孩子和他的影子
  • 青岛  邢德华    河南  康洁 ○教学目标 ①     摘抄优美词语,积累语言. ②     有感情地朗读课文. ③     多角度理解文章主旨,培养多向思维的习惯. ④     学习欣赏文章美. ⑤     培养学生热爱生活.关爱弱者的良好品质. ○教学重点 ①     有感情地朗读课文. ② ...

  • [盲人和他的影子]扩展阅读01
  • 感情·意境·语言-谈<盲孩子和他的影子>的写作(金波) 我从大学时代开始发表作品,大部分是诗.写诗对于我写童话,很有好处.诗的特质是抒情.能感动自己的,才有可能写好,才有可能感动别人.诗抒发感情的方式常常是直抒胸臆.写童话就要曲折些,作者藏在作品后面,作者的感情渗透在字里行间. 我常常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