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2012年，曹德旺66岁了。按理说，66岁的生日应该有一番盛大的庆祝，但问起他的司机，似乎也并没有举行什么仪式。这个老头儿，挺怪。在外界关于他的报道中，这种怪异尤为明显。
他9岁上学，14岁辍学，却靠着一本《字典》、一本《辞海》读尽中外经典，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文采斐然；他是一位农民出身的企业家，却有着与国际接轨的战略眼光，善于从宏观层面分析形势、进行决策；他是一位经营着一家市场份额占中国第一、世界第二的公司的老板，却始终强调“尊天下人为师”，向天下人学习，谦虚虔诚得让人感动；他有着百亿身价，却始终专注一块玻璃，丝毫不为房地产、投资所诱惑；曹家四代信佛，他也多次对媒体说，“佛教是我的灵魂”，但又不拜佛、不念经，去了佛堂只为捐钱，从不与庙里的僧人论佛。
然而，只有真正坐在他的对面，你才能感受到曹德旺的智慧和真实。这位66岁身价过百亿的老板，蜷缩在他六千多万建造的豪宅中的沙发上侃侃而谈时，身上却有着一种独属于邻家老头的亲和力，所以，我们称他“老曹”。
智慧的老曹
还是那篇被外人和他自己津津乐道的《一叶知秋》。
“凯歌声中夹杂着的阵阵杂音，有如秋季的落叶，预言着冬天即将到来，预示着我们需要经受严寒的考验。”这篇写于2007年、发表在福耀内刊《福耀人》上的卷首语，至今仍在各处被转载和引用。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篇文章背后的故事。这个故事，恰是老曹智慧的体现。
在福耀的二十多年，老曹几乎每天都四五点起床开始工作，2006年、2007年这两年自然也不例外。那段时间，老曹正在研究虚拟经济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对货币汇率的变化非常敏感。坐在去公司的车上，时间刚好是六点左右，他便每天都听新闻。持续的时间久了，他觉得不对劲，似乎形势要变了。美国爆发次贷危机，人民币要升值，占福耀利润20%的出口业务必然受到影响；《劳动法》、《环保法》、《公路法》、《运输法》要出台，公司所有的成本都会上升。敏感的老曹迅速捕捉到了这些信号，并嗅出了其中的危险信息。“如果生产效率提升不了，只要两年到三年，汇率上升加上成本上升，就会把福耀出口的全部利润抵消。”
意识到这一点，老曹就给员工开了一次大会，释放了这样一个危险信号。高管们一开始不太相信，“认为这个是老板的一个计谋”。
时间很快到了2008。这一年，由美国爆发的“次贷危机”影响进一步加深；这一年，刚好也是福耀股改的最后一年。从2006年开始，维持三年的股改，老曹与政府有个“对赌”：若公司的经营业绩无法达到设定目标，大股东将向流通股股东追送股份一次 ，前提条件是福耀每股收益增长率三年平均超过20%，并且都是正数增长。如此，要采取措施关掉可能会亏本但还在盈利的企业，老曹自身就面临着一个损失。也许是从“胡服骑射”故事中受到启发，变革时领头者要身先士卒，老曹决定放弃自己的利润，关掉了四条浮法玻璃生产线，在对赌中送出了7千多万股。
但小舍大得。高管们看到老板损失了那么多钱，开始相信形势真的变坏了，整个公司采取一系列措施“过冬”。“经过2007、2008年两年的努力，2009年，福耀的生产成本是2007年的70%。厉害吧？”跟记者说这句话时，老曹像个得意的孩子。
从“阵阵杂音”中预测到形势的严峻，及时采取措施，实现了福耀在经济危机中的逆势增长。这种洞察力让很多人都渴望拥有，以至于中国企业家年会上，一位企业家给他提的问题如此直白：“您是怎么把这些智慧学到手的？能不能让我也学会？”
老曹认为，“智慧”其实是两个字，“智”是看清楚问题，“慧”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儒家讲‘仁义礼智信’，它研究到‘智’，即看清楚这个问题，但不知道怎么处理；佛祖提倡戒定慧，慧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佛祖说挺好解决的，就是你把自己的贪嗔痴戒掉，一切都是靠你自己。佛祖提倡了任何事情都是因为前因才有后果，一切都是缘起。”
那么，老曹“智慧”的缘起是什么呢？
首先，是家族的荫蔽，尤其是父亲对他的言传身教。他的父亲，早年是上海著名的永安百货的股东。老曹说其实原来挺恨父亲，因为他总是打骂孩子，但真正自己做生意的时候，老曹发现，他“所有的经商理念都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
老曹的父亲，曾正式受过日本人的学徒训练，“管吃管住不管钱，还是看在舅公的面子上”。日本老板买了一面全新的镜子，他每天晚上都要对着镜子练说话、练走路的姿势。早上五点钟要起来给老板倒尿壶，之后就是马不停蹄地干活，从早上五点钟一直要忙到晚上十点，“老板没有事也能折腾出事情来让他去做”。
曹父跟着日本人学了三年，第一年煮饭、煮菜，挑水、倒马桶、倒尿壶，吃剩饭剩菜；第二年老板叫他把卖剩下的货打包到乡下去推销；第三年让他站柜台，教他怎么待客人，怎么进货出货。这之后，他父亲成为上海永安百货的股东。
这些经历，是在家境破败之后，父亲就着曹母的炒花生米，喝着老曹用1毛钱给他打回来的“地瓜烧”时告诉他的。“我不想听，他一说起来就要一两个小时，但我要走的话，怕他拧耳朵啊。”老曹后来说，“我父亲对他老板，既是老板又是师傅，很衷情的。他认为，他后来那么厉害就是老板训练他的。因此他当初也用日本人训练他的方式训练我。”
日本人的教育方式，老曹接受起来“勉勉强强”，但他在当初还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些理念潜移默化的成为了他的宝贵财富，成为了他自己的“智慧”。父亲强调的“立德”、“做事业而不是为赚钱”、“从一而终”等很多观点后来影响了老曹整个经商生涯，也成为他如今成功的重要因素。2012年，他捐出了曹家家族3亿股票成立了河仁基金会，用于进行企业基础研究、助学以及医疗救助。“河仁”是老曹父亲的名字，父亲给了他商业上的启蒙，他希望以这种方式表达对父亲的怀念，同时让父亲的思想帮助到更多的人。
其次，是生活的苦难和商场多年的磨练。66岁的老曹，“十五岁做香烟生意”，经商经历已经有50余年了。50余年的摸爬滚打，他学到了很多商业智慧，这些智慧，有些是如何赚钱，有些是如何处世，有些则是明哲保身。 战乱时期，老曹家举家从上海迁回老家福州。离开上海时，父亲带全家坐油轮，财产全部放在另一条运输船上。等人到家之后，全部家当却没有回来，只得到一句答复，说是那条船沉了！兵荒马乱的年月中，一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睁睁地看着家中顿时变得一贫如洗。母亲变卖了随身带的金银细软，盖了一座房子，买了十几亩地。祸不单行的是，盖房子的时候一个工人被抓，曹家又吃上了官司，无奈曹父又返回上海做烟丝生意，把挣来的很少的钱都寄回家里。9岁上学的曹德旺，因为家贫，14岁就辍学在家放牛。
15岁时，他跟着父亲一块做烟丝生意。后来为了谋生，他种过白木耳，当过水库工地炊事员、修理员、知青连农技员，还倒过果树苗。1975年，奋斗到30岁，一切可能的生意都做过的老曹，已经修炼成谁也算计不过的“人精”。他借着帮村民倒卖树苗，抽取提成的生意，为自己积累了5万余元的巨资，“那时感觉在经济上解放了自己”。
日子过好的时候，麻烦也来了。1976年，一群人来到来老曹家里，想拉他合伙做卖假种子的生意，他不愿意做。他卖树苗能赚到钱靠的就是乡亲们的信任，他不想辜负这份信任。但是，“这帮人我做了他们会修理我，我不做他们也会修理我”。但这时候的老曹，已经不是那个怕被拧耳朵的小孩子，一些商业上的智慧已经开始形成。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借助政府的力量解决自己的危机。他找到了当时的高山镇公社书记，提出了要建一个水表玻璃厂的建议。公社书记早就听说过他这个“能人”，一口答应了这个要求，并聘他当工厂的采购员，“一个月给40块钱”。这样的智慧，放在今天来看，依然非常值得人寻味。也正是这个工厂，为他以后的飞黄腾达打下了基础。
老曹后来接手这个从1976年建成以来，连续7年亏损的水表玻璃厂，在1985年开始做汽车玻璃，一年就赚了70多万，高山镇的人红了眼，说这哪里是工厂，分明是印钞机。1986年，他又赚了200多万。这一年的他，成了农村“整风”运功的重点对象。
调查的方向先从偷税开始，没有，审查结束反倒退税5万元；然后说他贪污，理由有二，一是用贷款的钱入股，不合法；第二，整个工厂两年的接待费用报销了3万块钱，凭证拿去烧掉。
“我贷款是高山镇政府在上面盖章，镇长签字给我担保，县长决定这样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不合法，顶多我不做了，还给你，怎么叫贪污，你给我讲一下！我要是罪犯，你是教唆。”那好，这一条不算。
“我告诉他们，（接待费）你能拿出多少发票我也可以拿出来，不瞒你说这些发票我没有烧，都在我口袋里。我作为厂长，只是签批，最大也只能说我失职，凭什么讲我贪污？！”
高山镇政府班子不服气，继续上告，这一次省市县三堂会审，最后表态这个事情老曹没有错，改组高山镇党委，降一级全部调走。
“整风”时老曹获胜的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用基建公司发票冲抵报销的请客吃喝发票本来可以拿回去烧掉，但他“非常聪明”地保存了下来，从此愈发“做每件事情都有单据”。
这件事算得上老曹经历的大挫折之一，但也让他学到了“大智慧”。后来，他更加重视财务和会计的重要性，“相信制度和逻辑”，甚至手把手地教给财务和会计做账的方法；同时，他也认识到了政商关系的复杂多变，多年来，他与政府都是“敬而远之”，“我扮演一种角色，与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同时我也不贪你的便宜。”
第三个缘起，是老曹的自学成才。在别墅里，老曹拥有一个很大的书房，里边有很多关于中国传统文化宝典的藏书。很多人以为也许那只是摆设，但听听老曹的谈吐，听听他念的那些诗词，听听他对诗词的独到见解，你便会明白，这位面色黝黑，显得有些“土”的大老板，是真正满腹诗书的。他把这些古老的智慧学到手，并运用起来，手段丝毫不比那些与他做生意的国际大佬们差。
老曹出生的时候，是含着金钥匙的，“我妈以前跟我讲，晚上去夜上海吃饭要穿旗袍礼服的”。但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在他的记忆里，家里的生活从来都是一贫如洗。所以他有一段时间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感情很复杂，因为“在那个时代吃了很多苦”。
家里的兄弟姐妹多，排行第三的老曹，9岁才去读书，14岁就因家里没钱供他读书而辍学了，“那个是很伤心的事情，但是我很想读书”。“很想读书”的老曹，在放牛的间隙，捡起还在上学的哥哥的书本来看。还是有很多字不认识，他哥哥说可以去买本字典。“为了买一本字典，我们每天中午两个小时不睡觉去割喂马草，一箩筐卖两分钱，一本字典要8毛钱。”
字典买好了以后，字读得懂了，但还是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哥哥说得去买《辞海》，当时一本是三块钱。这本《辞海》，老曹在结婚之后才有钱买，那是1976年，他三十岁。“刚好打倒四人帮，我在水表玻璃厂当采购员，一个月可以赚四十块钱。”
“出去出差的时候，有的是时间。坐火车，就可以看书，刚好有书看。”打倒四人帮的时候，书开始多了起来。“我从那时候读书之后，靠辞海读书。现在读书是靠老师教，不会读到那么深的东西，我们那个读书是真正的悟到他的思想。”他后来最擅长的会计，就是那时候学会的。如今的老曹，仍然每天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读书。但老曹的“自学”，当然不限于读书。
在公司管理上，他是个全才。在曹晖之前，老曹自己来管理公司时，福耀总部核心层只有五六个人，原因就是这个老曹，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会，我当会计总监、财务总监、职管部总监、人力资源部总监、规划设计部总监（都可以）。你什么都行的话谁都不敢骗你，他们跟你汇报工作战战兢兢的。”老曹认为，作为一个首席总裁，应该有多学科的综合知识。只有这样，才能在不同的阶段用不同的知识来分析，“这叫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比如讲，我在2008年处理公司危机，在当初最热的就是管理，往前推两年是用那种方式，但这个方式再做的话会带来灭顶之灾。你要去看它是什么季节。孔子讲，天不变道亦不变。换成现在，任何生活方式的转变必须考虑到生活环境的变化，生活环境没有发生变化，生活方式变不了；也可以讲生活环境已经变了，你生活方式怎么可以不变。” 就是这么智慧的老曹，却直呼自己“没有思想”。老曹近乎执拗地认为，所谓思想和哲学，是需要几千年文明的累计才能称得上的，任何个人都没有哲学思想。有的思想是用人的名字来命名的，也只能说明他个人在历史当中充当了这个角色。“短短的几十年没有哲学、也没有思想。曹德旺也没有思想，就哲学思想，当下大家都很难称的上。中国诸子百家里面就已经把这些哲学和思想都总结，你怎么做都跳不出如来佛祖的佛掌，只是我们悟到了一点感悟而已，这不是我的思想。”他谦虚地认为自己还需要“尊天下人为师，向天下人学习”。
好男人老曹
老曹不但智慧，还是个好男人。老曹的好，不仅体现在个人的人品上，还体现在对家庭责任上，更体现在对社会的贡献上。
老曹说，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强调，做事先立德。老曹后来在读《品格的力量》时，也学到了“人穷没有关系，关键要有人品，做一个被信赖的人”的哲理。
谈到那本对他影响很深的书――《巴黎圣母院》，老曹感触很深。老曹说雨果塑造了那样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表达一个问题：最高贵的人是最卑鄙的人，因为他的私心太重了，把自己的私欲看得很重；最贫穷、最下等的人是最纯真、最真诚的人。“因此我发誓，我终身做一个最纯真的人。我再有钱也不能出卖我的灵魂。”
老曹在很多演讲中都谈到了他理解的品牌，他认为品牌有人品、产品、品味、品质四品之说。老曹把人品刚在了第一位。他认为，人品好、动机真诚、心地善良的人，不管赚多赚少，这个人都是值得尊重的。他讲到人的立德、立行、立言这“三不朽”时，也强调“立德优先”。他的这种观念，与稻盛和夫和他的盛和塾提倡的选拔领导者的标准不谋而合。稻盛和夫非常痛恨战后的日本以选择聪明才辩型的人做领导为潮流，忽略了道德规范和伦理标准，导致政界、商界丑闻频发。他建议领导者的选拔标准是德要高于才，也就是“居人上者，人格第一，勇气第二，能力第三”。
面对竞争对手时，老曹也坚持要做事先做人。法国圣戈班集团在20世纪90年代与福耀玻璃曾经有过短期的合作，后因经营理念不合而撤出。但老曹说：“我每次出差欧洲，第一站肯定是去圣戈班，看望他们的总裁，双方友谊非同寻常。即便是对手，你也应该尊重他。做生意不像别人想的那样你死我活，乘人之危，那你肯定死。到处坑人家，你肯定会死在人家手上。”
正因为人品好，待人真诚，做事不计较，他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都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与支持。他倒卖树苗时，因为实在，“他们认为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深得山里村民的信赖，才能够让他的生意做到最好，积累了人生第一笔巨资――五万块钱；1983年，他要接手水表厂时，同样因为真诚，厂里十几个干部的家属全都支持他，社会上有一大帮朋友都帮他，“我承包的时候他们说没有问题，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老曹感慨说：“做人要找长路不能找短路，我那个时候做采购员的时候，也红半边天，大家对我都是很尊重，他们认为我不计较，能做到尽量做到。”
老曹对家人也好。老曹说，他最看重男人身上的品质，就是承担责任。早些年接受采访，他曾经非常不避讳地谈起自己爱过的一个与他妻子不同的女子。“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另一个不同的女人，那是一个让我想把家都扔掉的女人。那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在明溪遇到的。当时我写信给我的太太，她不认识字，所以信是我妹妹读给她听的。后来等我回到家，她见了我也只是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知道你是会走掉的，你要是真走了，那么把房子和三个孩子留下来给我。’我听了以后非常伤心，我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我的太太。”
后来，老曹选了100对有代表性的夫妻，有工人，医生，干部，有做老师的，也有老板，“我发现并不是我一个人对自己的家庭不满意，而是这100对夫妻中没有一对夫妻对自己的家庭是满意的。给我感触比较深的是福州水表厂的一个朋友，他和太太两个人，一个是科长，一个是团干部，郎才女貌，是谈了3年恋爱才结婚的，在我看来，他们应该幸福得不得了。没有想到，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跟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以后，有几次，喝酒聊天说深了，才知道他们双方都对家庭不太满意，两个人互相指责起来，一点不比我的少。”
通过这次调研，他似乎懂得了婚姻。他想起结发妻子无怨无悔地付出，无论生活多艰苦，都始终如一地在他身边支持他；一想到妻子嫁给自己的时候是那样一个纯朴的少女，这么多年，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发生，都始终如一地听从他的安排，老曹就觉得有义务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所以我的所有财产，我的公司都写着她的名字，我要让她觉得安心，这辈子有依靠。”
老曹的好，更表现在对社会的贡献上。
“经商多年的父亲告诉我，做人一定要诚信，有多少心，做多少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我的原则。”老曹说，“金钱诚可贵，人格价更高。做善事也是一样，尽自己所能去做。”
1983年，他刚接手高山镇的水表玻璃厂时，厂里的状况刚刚有所好转，母校的老师找到他，希望他能为母校提供一些帮助，于是他就为自己的母校重新添置了新的课桌椅，改变了以往土块或石块加木板的情况。此后近三十年间，道路修建、助学助贫、救治疾患、集资赈灾等等，他都积极投身其中。（详见《福耀精神》）
记者问起他养生的秘诀时，老曹说：“捐赠，心态健康什么都健康。”
如今，老曹是中国首善，尽管他个人非常不喜欢这个标签，但这代表的是公众对他所做的社会贡献的认可。
除此之外，老曹还是个特别懂得生活的人。
享受生活的老曹
老曹很欣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里的这样一句话：“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他把这话改了，他说：“希望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为有什么东西没有尝试过而感到悲哀。”
在繁忙的工作之外，老曹也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父亲曾跟他说过，红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他记得这句话，并深深认可。 采访持续的五个多小时里，老曹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他也咳嗽，毕竟是近70岁的老人了，但这个嗜好扔不了。“我十五岁跟我爸卖烟丝的时候就学会抽烟了，一辈子戒不了。”
老曹还爱喝酒，“喝白酒能喝一斤”。他喝酒很豪爽，加上黝黑的脸庞，特别像个在北方高原生长的血性汉子。老曹爱酒，也喜欢关于酒的诗词。他边喝酒边吟诗的时候，又像是从魏晋走来的古人，洒脱豪迈。饭桌上，几杯酒下肚后，他背起了李白的《将进酒》。
老曹竟然对器乐也很精通。“我原来会拉二胡，吹笛子，这个器乐最关键要懂得审趣，因为器乐跟曲牌有关系。比如讲笛子，笛子很欢快；二胡，胡琴哀乐比较慢，生旦唱出来用这个就开始了，因此《二泉映月》用这个拉得好听。你懂得乐器要懂得这些东西。”
最让人意外的是，老曹会玩iphone和ipad！当一个近70岁的老头，当着你的面拿着iphone在微信上语言对讲时，你会做什么表现？老曹很淡定地对着微信那边的人吼了一句，笔者却跌掉了眼镜。如今的老年人对电子产品都是“敬而远之”，怎么学都学不会，但对于老曹来说，却很简单，“这个没有什么东西就可以用了，ipad也是。”在笔者一行去采访之前，他在书房的桌子上用ipad看新闻。这老头儿真时尚！老曹说，他特别善于接受新鲜事物，“这是兼容和包容”。
他建的别墅，取名“松桂园”，占地十五亩的宅子，从户型设计到家具布置，老曹事必躬亲。整个房子中西合璧的风格，狭长的泳池，迷宫式的房间分布，房间里各种物件的摆设，甚至吊灯的选用，都有老曹的审美情趣在里边；甚至在他的主卧，自动窗帘一拉开，就能看见庭院里错落的假山流水。除了书房，他在地下室还给自己留了一个练字的房间，房间里满是藏画。
最初建造曹宅，是因为老曹在国外参观了丰田纪念馆和福特博物馆。“我发现国外的大老板都有大房子”，后来到了乔家大院，老曹忽然领悟道：“这是主人对自己一生的总结。”父亲给了他商业上的启蒙，他用父亲的名字命名他捐建的基金会，希望以此纪念传承父亲的思想；他也希望能够用家族博物馆的形式承载自己的一生，以此荫蔽后人。因此，曹宅设计实际上是博物馆的设计。“我让我的孩子把我埋在房子后边。我身边这个就是福耀博物馆。博物馆是要创始人的东西，我现在已经不断地来收集一些东西放在这里。人活着是为社会活着，为未来活着。放眼世界看到的今天许多东西，都是几千年以来历代仁人志士，社会的智慧。他们留下来的。真正的有识之士，应该为后人留下历史的记忆。”老曹在漂亮的欧式旋转楼梯旁边，挂上了一副“山高水深”的字画，化自《陋室铭》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他大概希望后人来参观时，能够记起这句话的下半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老曹还有一个习惯，就是“飙车”。他开奔驰车已经十几年，但内心喜欢的还是劳斯莱斯、宾利这样车况更好的车，“我开车时间长，也爱开车，爱飙车”，“但是买一部车的时候价格超过两百多万、三百万我就不行了，拿不出这个钱。”爱享受的老曹还是很节俭。
采访最后，记者问老曹有没有想过墓志铭上的内容，老曹说没有考虑过，“我认为我非常在乎当下怎么做”。他说他很欣赏武则天，留下一个无字碑，一切事情让后人评判。“我作为一个企业家，尽我所能，做有益于国家、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的事情，做一件算一件，多多益善。到底我的努力是对还是错，让后人去说，我认为对自己的过去的工作的记载，完全可以不在乎。”
老曹接着说：“在我的心目当中，能够温饱，过有尊严的生活，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家的尊重，这是最大的幸福。”他说自己现在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刚刚过去的2012年，曹德旺66岁了。按理说，66岁的生日应该有一番盛大的庆祝，但问起他的司机，似乎也并没有举行什么仪式。这个老头儿，挺怪。在外界关于他的报道中，这种怪异尤为明显。
他9岁上学，14岁辍学，却靠着一本《字典》、一本《辞海》读尽中外经典，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文采斐然；他是一位农民出身的企业家，却有着与国际接轨的战略眼光，善于从宏观层面分析形势、进行决策；他是一位经营着一家市场份额占中国第一、世界第二的公司的老板，却始终强调“尊天下人为师”，向天下人学习，谦虚虔诚得让人感动；他有着百亿身价，却始终专注一块玻璃，丝毫不为房地产、投资所诱惑；曹家四代信佛，他也多次对媒体说，“佛教是我的灵魂”，但又不拜佛、不念经，去了佛堂只为捐钱，从不与庙里的僧人论佛。
然而，只有真正坐在他的对面，你才能感受到曹德旺的智慧和真实。这位66岁身价过百亿的老板，蜷缩在他六千多万建造的豪宅中的沙发上侃侃而谈时，身上却有着一种独属于邻家老头的亲和力，所以，我们称他“老曹”。
智慧的老曹
还是那篇被外人和他自己津津乐道的《一叶知秋》。
“凯歌声中夹杂着的阵阵杂音，有如秋季的落叶，预言着冬天即将到来，预示着我们需要经受严寒的考验。”这篇写于2007年、发表在福耀内刊《福耀人》上的卷首语，至今仍在各处被转载和引用。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篇文章背后的故事。这个故事，恰是老曹智慧的体现。
在福耀的二十多年，老曹几乎每天都四五点起床开始工作，2006年、2007年这两年自然也不例外。那段时间，老曹正在研究虚拟经济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对货币汇率的变化非常敏感。坐在去公司的车上，时间刚好是六点左右，他便每天都听新闻。持续的时间久了，他觉得不对劲，似乎形势要变了。美国爆发次贷危机，人民币要升值，占福耀利润20%的出口业务必然受到影响；《劳动法》、《环保法》、《公路法》、《运输法》要出台，公司所有的成本都会上升。敏感的老曹迅速捕捉到了这些信号，并嗅出了其中的危险信息。“如果生产效率提升不了，只要两年到三年，汇率上升加上成本上升，就会把福耀出口的全部利润抵消。”
意识到这一点，老曹就给员工开了一次大会，释放了这样一个危险信号。高管们一开始不太相信，“认为这个是老板的一个计谋”。
时间很快到了2008。这一年，由美国爆发的“次贷危机”影响进一步加深；这一年，刚好也是福耀股改的最后一年。从2006年开始，维持三年的股改，老曹与政府有个“对赌”：若公司的经营业绩无法达到设定目标，大股东将向流通股股东追送股份一次 ，前提条件是福耀每股收益增长率三年平均超过20%，并且都是正数增长。如此，要采取措施关掉可能会亏本但还在盈利的企业，老曹自身就面临着一个损失。也许是从“胡服骑射”故事中受到启发，变革时领头者要身先士卒，老曹决定放弃自己的利润，关掉了四条浮法玻璃生产线，在对赌中送出了7千多万股。
但小舍大得。高管们看到老板损失了那么多钱，开始相信形势真的变坏了，整个公司采取一系列措施“过冬”。“经过2007、2008年两年的努力，2009年，福耀的生产成本是2007年的70%。厉害吧？”跟记者说这句话时，老曹像个得意的孩子。
从“阵阵杂音”中预测到形势的严峻，及时采取措施，实现了福耀在经济危机中的逆势增长。这种洞察力让很多人都渴望拥有，以至于中国企业家年会上，一位企业家给他提的问题如此直白：“您是怎么把这些智慧学到手的？能不能让我也学会？”
老曹认为，“智慧”其实是两个字，“智”是看清楚问题，“慧”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儒家讲‘仁义礼智信’，它研究到‘智’，即看清楚这个问题，但不知道怎么处理；佛祖提倡戒定慧，慧就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佛祖说挺好解决的，就是你把自己的贪嗔痴戒掉，一切都是靠你自己。佛祖提倡了任何事情都是因为前因才有后果，一切都是缘起。”
那么，老曹“智慧”的缘起是什么呢？
首先，是家族的荫蔽，尤其是父亲对他的言传身教。他的父亲，早年是上海著名的永安百货的股东。老曹说其实原来挺恨父亲，因为他总是打骂孩子，但真正自己做生意的时候，老曹发现，他“所有的经商理念都是从父亲那儿学来的”。
老曹的父亲，曾正式受过日本人的学徒训练，“管吃管住不管钱，还是看在舅公的面子上”。日本老板买了一面全新的镜子，他每天晚上都要对着镜子练说话、练走路的姿势。早上五点钟要起来给老板倒尿壶，之后就是马不停蹄地干活，从早上五点钟一直要忙到晚上十点，“老板没有事也能折腾出事情来让他去做”。
曹父跟着日本人学了三年，第一年煮饭、煮菜，挑水、倒马桶、倒尿壶，吃剩饭剩菜；第二年老板叫他把卖剩下的货打包到乡下去推销；第三年让他站柜台，教他怎么待客人，怎么进货出货。这之后，他父亲成为上海永安百货的股东。
这些经历，是在家境破败之后，父亲就着曹母的炒花生米，喝着老曹用1毛钱给他打回来的“地瓜烧”时告诉他的。“我不想听，他一说起来就要一两个小时，但我要走的话，怕他拧耳朵啊。”老曹后来说，“我父亲对他老板，既是老板又是师傅，很衷情的。他认为，他后来那么厉害就是老板训练他的。因此他当初也用日本人训练他的方式训练我。”
日本人的教育方式，老曹接受起来“勉勉强强”，但他在当初还没有意识到的是，这些理念潜移默化的成为了他的宝贵财富，成为了他自己的“智慧”。父亲强调的“立德”、“做事业而不是为赚钱”、“从一而终”等很多观点后来影响了老曹整个经商生涯，也成为他如今成功的重要因素。2012年，他捐出了曹家家族3亿股票成立了河仁基金会，用于进行企业基础研究、助学以及医疗救助。“河仁”是老曹父亲的名字，父亲给了他商业上的启蒙，他希望以这种方式表达对父亲的怀念，同时让父亲的思想帮助到更多的人。
其次，是生活的苦难和商场多年的磨练。66岁的老曹，“十五岁做香烟生意”，经商经历已经有50余年了。50余年的摸爬滚打，他学到了很多商业智慧，这些智慧，有些是如何赚钱，有些是如何处世，有些则是明哲保身。 战乱时期，老曹家举家从上海迁回老家福州。离开上海时，父亲带全家坐油轮，财产全部放在另一条运输船上。等人到家之后，全部家当却没有回来，只得到一句答复，说是那条船沉了！兵荒马乱的年月中，一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睁睁地看着家中顿时变得一贫如洗。母亲变卖了随身带的金银细软，盖了一座房子，买了十几亩地。祸不单行的是，盖房子的时候一个工人被抓，曹家又吃上了官司，无奈曹父又返回上海做烟丝生意，把挣来的很少的钱都寄回家里。9岁上学的曹德旺，因为家贫，14岁就辍学在家放牛。
15岁时，他跟着父亲一块做烟丝生意。后来为了谋生，他种过白木耳，当过水库工地炊事员、修理员、知青连农技员，还倒过果树苗。1975年，奋斗到30岁，一切可能的生意都做过的老曹，已经修炼成谁也算计不过的“人精”。他借着帮村民倒卖树苗，抽取提成的生意，为自己积累了5万余元的巨资，“那时感觉在经济上解放了自己”。
日子过好的时候，麻烦也来了。1976年，一群人来到来老曹家里，想拉他合伙做卖假种子的生意，他不愿意做。他卖树苗能赚到钱靠的就是乡亲们的信任，他不想辜负这份信任。但是，“这帮人我做了他们会修理我，我不做他们也会修理我”。但这时候的老曹，已经不是那个怕被拧耳朵的小孩子，一些商业上的智慧已经开始形成。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借助政府的力量解决自己的危机。他找到了当时的高山镇公社书记，提出了要建一个水表玻璃厂的建议。公社书记早就听说过他这个“能人”，一口答应了这个要求，并聘他当工厂的采购员，“一个月给40块钱”。这样的智慧，放在今天来看，依然非常值得人寻味。也正是这个工厂，为他以后的飞黄腾达打下了基础。
老曹后来接手这个从1976年建成以来，连续7年亏损的水表玻璃厂，在1985年开始做汽车玻璃，一年就赚了70多万，高山镇的人红了眼，说这哪里是工厂，分明是印钞机。1986年，他又赚了200多万。这一年的他，成了农村“整风”运功的重点对象。
调查的方向先从偷税开始，没有，审查结束反倒退税5万元；然后说他贪污，理由有二，一是用贷款的钱入股，不合法；第二，整个工厂两年的接待费用报销了3万块钱，凭证拿去烧掉。
“我贷款是高山镇政府在上面盖章，镇长签字给我担保，县长决定这样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不合法，顶多我不做了，还给你，怎么叫贪污，你给我讲一下！我要是罪犯，你是教唆。”那好，这一条不算。
“我告诉他们，（接待费）你能拿出多少发票我也可以拿出来，不瞒你说这些发票我没有烧，都在我口袋里。我作为厂长，只是签批，最大也只能说我失职，凭什么讲我贪污？！”
高山镇政府班子不服气，继续上告，这一次省市县三堂会审，最后表态这个事情老曹没有错，改组高山镇党委，降一级全部调走。
“整风”时老曹获胜的最重要的原因在于，用基建公司发票冲抵报销的请客吃喝发票本来可以拿回去烧掉，但他“非常聪明”地保存了下来，从此愈发“做每件事情都有单据”。
这件事算得上老曹经历的大挫折之一，但也让他学到了“大智慧”。后来，他更加重视财务和会计的重要性，“相信制度和逻辑”，甚至手把手地教给财务和会计做账的方法；同时，他也认识到了政商关系的复杂多变，多年来，他与政府都是“敬而远之”，“我扮演一种角色，与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同时我也不贪你的便宜。”
第三个缘起，是老曹的自学成才。在别墅里，老曹拥有一个很大的书房，里边有很多关于中国传统文化宝典的藏书。很多人以为也许那只是摆设，但听听老曹的谈吐，听听他念的那些诗词，听听他对诗词的独到见解，你便会明白，这位面色黝黑，显得有些“土”的大老板，是真正满腹诗书的。他把这些古老的智慧学到手，并运用起来，手段丝毫不比那些与他做生意的国际大佬们差。
老曹出生的时候，是含着金钥匙的，“我妈以前跟我讲，晚上去夜上海吃饭要穿旗袍礼服的”。但这样的生活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在他的记忆里，家里的生活从来都是一贫如洗。所以他有一段时间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感情很复杂，因为“在那个时代吃了很多苦”。
家里的兄弟姐妹多，排行第三的老曹，9岁才去读书，14岁就因家里没钱供他读书而辍学了，“那个是很伤心的事情，但是我很想读书”。“很想读书”的老曹，在放牛的间隙，捡起还在上学的哥哥的书本来看。还是有很多字不认识，他哥哥说可以去买本字典。“为了买一本字典，我们每天中午两个小时不睡觉去割喂马草，一箩筐卖两分钱，一本字典要8毛钱。”
字典买好了以后，字读得懂了，但还是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哥哥说得去买《辞海》，当时一本是三块钱。这本《辞海》，老曹在结婚之后才有钱买，那是1976年，他三十岁。“刚好打倒四人帮，我在水表玻璃厂当采购员，一个月可以赚四十块钱。”
“出去出差的时候，有的是时间。坐火车，就可以看书，刚好有书看。”打倒四人帮的时候，书开始多了起来。“我从那时候读书之后，靠辞海读书。现在读书是靠老师教，不会读到那么深的东西，我们那个读书是真正的悟到他的思想。”他后来最擅长的会计，就是那时候学会的。如今的老曹，仍然每天拿出两个小时的时间读书。但老曹的“自学”，当然不限于读书。
在公司管理上，他是个全才。在曹晖之前，老曹自己来管理公司时，福耀总部核心层只有五六个人，原因就是这个老曹，什么都懂。“我什么都会，我当会计总监、财务总监、职管部总监、人力资源部总监、规划设计部总监（都可以）。你什么都行的话谁都不敢骗你，他们跟你汇报工作战战兢兢的。”老曹认为，作为一个首席总裁，应该有多学科的综合知识。只有这样，才能在不同的阶段用不同的知识来分析，“这叫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比如讲，我在2008年处理公司危机，在当初最热的就是管理，往前推两年是用那种方式，但这个方式再做的话会带来灭顶之灾。你要去看它是什么季节。孔子讲，天不变道亦不变。换成现在，任何生活方式的转变必须考虑到生活环境的变化，生活环境没有发生变化，生活方式变不了；也可以讲生活环境已经变了，你生活方式怎么可以不变。” 就是这么智慧的老曹，却直呼自己“没有思想”。老曹近乎执拗地认为，所谓思想和哲学，是需要几千年文明的累计才能称得上的，任何个人都没有哲学思想。有的思想是用人的名字来命名的，也只能说明他个人在历史当中充当了这个角色。“短短的几十年没有哲学、也没有思想。曹德旺也没有思想，就哲学思想，当下大家都很难称的上。中国诸子百家里面就已经把这些哲学和思想都总结，你怎么做都跳不出如来佛祖的佛掌，只是我们悟到了一点感悟而已，这不是我的思想。”他谦虚地认为自己还需要“尊天下人为师，向天下人学习”。
好男人老曹
老曹不但智慧，还是个好男人。老曹的好，不仅体现在个人的人品上，还体现在对家庭责任上，更体现在对社会的贡献上。
老曹说，父亲曾经不止一次强调，做事先立德。老曹后来在读《品格的力量》时，也学到了“人穷没有关系，关键要有人品，做一个被信赖的人”的哲理。
谈到那本对他影响很深的书――《巴黎圣母院》，老曹感触很深。老曹说雨果塑造了那样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表达一个问题：最高贵的人是最卑鄙的人，因为他的私心太重了，把自己的私欲看得很重；最贫穷、最下等的人是最纯真、最真诚的人。“因此我发誓，我终身做一个最纯真的人。我再有钱也不能出卖我的灵魂。”
老曹在很多演讲中都谈到了他理解的品牌，他认为品牌有人品、产品、品味、品质四品之说。老曹把人品刚在了第一位。他认为，人品好、动机真诚、心地善良的人，不管赚多赚少，这个人都是值得尊重的。他讲到人的立德、立行、立言这“三不朽”时，也强调“立德优先”。他的这种观念，与稻盛和夫和他的盛和塾提倡的选拔领导者的标准不谋而合。稻盛和夫非常痛恨战后的日本以选择聪明才辩型的人做领导为潮流，忽略了道德规范和伦理标准，导致政界、商界丑闻频发。他建议领导者的选拔标准是德要高于才，也就是“居人上者，人格第一，勇气第二，能力第三”。
面对竞争对手时，老曹也坚持要做事先做人。法国圣戈班集团在20世纪90年代与福耀玻璃曾经有过短期的合作，后因经营理念不合而撤出。但老曹说：“我每次出差欧洲，第一站肯定是去圣戈班，看望他们的总裁，双方友谊非同寻常。即便是对手，你也应该尊重他。做生意不像别人想的那样你死我活，乘人之危，那你肯定死。到处坑人家，你肯定会死在人家手上。”
正因为人品好，待人真诚，做事不计较，他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都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与支持。他倒卖树苗时，因为实在，“他们认为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深得山里村民的信赖，才能够让他的生意做到最好，积累了人生第一笔巨资――五万块钱；1983年，他要接手水表厂时，同样因为真诚，厂里十几个干部的家属全都支持他，社会上有一大帮朋友都帮他，“我承包的时候他们说没有问题，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老曹感慨说：“做人要找长路不能找短路，我那个时候做采购员的时候，也红半边天，大家对我都是很尊重，他们认为我不计较，能做到尽量做到。”
老曹对家人也好。老曹说，他最看重男人身上的品质，就是承担责任。早些年接受采访，他曾经非常不避讳地谈起自己爱过的一个与他妻子不同的女子。“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另一个不同的女人，那是一个让我想把家都扔掉的女人。那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在明溪遇到的。当时我写信给我的太太，她不认识字，所以信是我妹妹读给她听的。后来等我回到家，她见了我也只是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知道你是会走掉的，你要是真走了，那么把房子和三个孩子留下来给我。’我听了以后非常伤心，我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我的太太。”
后来，老曹选了100对有代表性的夫妻，有工人，医生，干部，有做老师的，也有老板，“我发现并不是我一个人对自己的家庭不满意，而是这100对夫妻中没有一对夫妻对自己的家庭是满意的。给我感触比较深的是福州水表厂的一个朋友，他和太太两个人，一个是科长，一个是团干部，郎才女貌，是谈了3年恋爱才结婚的，在我看来，他们应该幸福得不得了。没有想到，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跟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以后，有几次，喝酒聊天说深了，才知道他们双方都对家庭不太满意，两个人互相指责起来，一点不比我的少。”
通过这次调研，他似乎懂得了婚姻。他想起结发妻子无怨无悔地付出，无论生活多艰苦，都始终如一地在他身边支持他；一想到妻子嫁给自己的时候是那样一个纯朴的少女，这么多年，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发生，都始终如一地听从他的安排，老曹就觉得有义务要尽到自己的责任。“所以我的所有财产，我的公司都写着她的名字，我要让她觉得安心，这辈子有依靠。”
老曹的好，更表现在对社会的贡献上。
“经商多年的父亲告诉我，做人一定要诚信，有多少心，做多少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我的原则。”老曹说，“金钱诚可贵，人格价更高。做善事也是一样，尽自己所能去做。”
1983年，他刚接手高山镇的水表玻璃厂时，厂里的状况刚刚有所好转，母校的老师找到他，希望他能为母校提供一些帮助，于是他就为自己的母校重新添置了新的课桌椅，改变了以往土块或石块加木板的情况。此后近三十年间，道路修建、助学助贫、救治疾患、集资赈灾等等，他都积极投身其中。（详见《福耀精神》）
记者问起他养生的秘诀时，老曹说：“捐赠，心态健康什么都健康。”
如今，老曹是中国首善，尽管他个人非常不喜欢这个标签，但这代表的是公众对他所做的社会贡献的认可。
除此之外，老曹还是个特别懂得生活的人。
享受生活的老曹
老曹很欣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里的这样一句话：“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他把这话改了，他说：“希望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为有什么东西没有尝试过而感到悲哀。”
在繁忙的工作之外，老曹也是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父亲曾跟他说过，红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他记得这句话，并深深认可。 采访持续的五个多小时里，老曹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他也咳嗽，毕竟是近70岁的老人了，但这个嗜好扔不了。“我十五岁跟我爸卖烟丝的时候就学会抽烟了，一辈子戒不了。”
老曹还爱喝酒，“喝白酒能喝一斤”。他喝酒很豪爽，加上黝黑的脸庞，特别像个在北方高原生长的血性汉子。老曹爱酒，也喜欢关于酒的诗词。他边喝酒边吟诗的时候，又像是从魏晋走来的古人，洒脱豪迈。饭桌上，几杯酒下肚后，他背起了李白的《将进酒》。
老曹竟然对器乐也很精通。“我原来会拉二胡，吹笛子，这个器乐最关键要懂得审趣，因为器乐跟曲牌有关系。比如讲笛子，笛子很欢快；二胡，胡琴哀乐比较慢，生旦唱出来用这个就开始了，因此《二泉映月》用这个拉得好听。你懂得乐器要懂得这些东西。”
最让人意外的是，老曹会玩iphone和ipad！当一个近70岁的老头，当着你的面拿着iphone在微信上语言对讲时，你会做什么表现？老曹很淡定地对着微信那边的人吼了一句，笔者却跌掉了眼镜。如今的老年人对电子产品都是“敬而远之”，怎么学都学不会，但对于老曹来说，却很简单，“这个没有什么东西就可以用了，ipad也是。”在笔者一行去采访之前，他在书房的桌子上用ipad看新闻。这老头儿真时尚！老曹说，他特别善于接受新鲜事物，“这是兼容和包容”。
他建的别墅，取名“松桂园”，占地十五亩的宅子，从户型设计到家具布置，老曹事必躬亲。整个房子中西合璧的风格，狭长的泳池，迷宫式的房间分布，房间里各种物件的摆设，甚至吊灯的选用，都有老曹的审美情趣在里边；甚至在他的主卧，自动窗帘一拉开，就能看见庭院里错落的假山流水。除了书房，他在地下室还给自己留了一个练字的房间，房间里满是藏画。
最初建造曹宅，是因为老曹在国外参观了丰田纪念馆和福特博物馆。“我发现国外的大老板都有大房子”，后来到了乔家大院，老曹忽然领悟道：“这是主人对自己一生的总结。”父亲给了他商业上的启蒙，他用父亲的名字命名他捐建的基金会，希望以此纪念传承父亲的思想；他也希望能够用家族博物馆的形式承载自己的一生，以此荫蔽后人。因此，曹宅设计实际上是博物馆的设计。“我让我的孩子把我埋在房子后边。我身边这个就是福耀博物馆。博物馆是要创始人的东西，我现在已经不断地来收集一些东西放在这里。人活着是为社会活着，为未来活着。放眼世界看到的今天许多东西，都是几千年以来历代仁人志士，社会的智慧。他们留下来的。真正的有识之士，应该为后人留下历史的记忆。”老曹在漂亮的欧式旋转楼梯旁边，挂上了一副“山高水深”的字画，化自《陋室铭》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他大概希望后人来参观时，能够记起这句话的下半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老曹还有一个习惯，就是“飙车”。他开奔驰车已经十几年，但内心喜欢的还是劳斯莱斯、宾利这样车况更好的车，“我开车时间长，也爱开车，爱飙车”，“但是买一部车的时候价格超过两百多万、三百万我就不行了，拿不出这个钱。”爱享受的老曹还是很节俭。
采访最后，记者问老曹有没有想过墓志铭上的内容，老曹说没有考虑过，“我认为我非常在乎当下怎么做”。他说他很欣赏武则天，留下一个无字碑，一切事情让后人评判。“我作为一个企业家，尽我所能，做有益于国家、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的事情，做一件算一件，多多益善。到底我的努力是对还是错，让后人去说，我认为对自己的过去的工作的记载，完全可以不在乎。”
老曹接着说：“在我的心目当中，能够温饱，过有尊严的生活，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人家的尊重，这是最大的幸福。”他说自己现在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