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进入9月，天渐渐凉了。杭州人倾巢而出，我也回到绍兴老家，发现连绍兴都单双号限行了。想提笔写篇《友邦惊诧论》，阿长叫我提防喝茶，还是不写罢。
附近的景区都是人，我也懒得动，就守在电视机跟头，看哪个国家的专机最给力、哪国元首长得最精神。偶尔也刷刷浙股微博，看哪个总统去买鞋了、哪个夫人又去购物了。时间也便过去。
回到翡翠城门店，我便发现气氛跟先前大不相同。店门口突然停满了沪、苏、皖打头的车子；走进店来的，也都是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他们都嚷嚷着：有什么在卖的房子，快带我看去！
我一向是爱清静的，觉得一阵心烦，便想起孔乙己，问有没有人见他来。一个同事说：孔乙己？他怕是再也来不了了。听说那天看央视晚会直播，他心里就很紧张；会后一刷朋友圈，满屏都是“杭州成为一线城市”、“杭州房价要暴涨”，当时就冲到大街上，满嘴“完了”、'完了”的胡言乱语。有邻居看见，就打了110，直接送到天目山路上的杭州七院去了。
我看孔乙己这几个月来的神色就不对劲，却不曾想这么快就真的疯了。孔乙己虽然迂，却是极善良的人，我想买点水果去医院看看他。可是来看房的外地人实在太多，竟一刻时间也抽不出来。
翡翠城的二手房，以前是很不好卖的。一是户型太差，二是一手房源源不断，20年也卖不完。去年低谷的时候，二期楼王位置的180方点式楼，最低只卖230万。而2010年一手的价格要450万，相当于打了对折。最惨的是三期一些两本证的房子，甩卖都不受待见。温州炒房团亏惨，却爽坏了阿里男：他们只需要工作两三年，就能全款买下公司旁边的一套90方了……
不曾想，就因为一场为期两天的会议，杭州的楼市突然变天了。
G20黄金周，将西湖留给世界的杭州人，攻陷了国内几乎所有的热点旅游城市；回家却发现，虽然拥堵、雾霾依旧，杭州已不是原来的杭州——到处是人山人海的旅行团，外加成群结队的看房团。
我在门店一天所见的客人，比以前一周都要多。
一天，店里来了几个江苏人，劈头就问：这个小区还有多少200万以下的房子，我们都要了。
让他们不大满意的是，经过几轮买白菜似的抢购，翡翠城二手的90方已经近乎卖完。最后，其中一位抢走了3套。
带他们看房看多了，我们便熟了起来。这几位客户，都是做电商的，在业内都颇有名气。其中一位姓Z，有自己的服装品牌，据说网店年销售额有20亿。
Z哥说，他刚刚在西湖边买了五六套房子，每套近千万；又预订了未来科技城万科溪望的10套房子。他的朋友X，买了10套合景映月台的房子——都是全款。他们买的几乎都是90方以下的房子，因为小面积容易出手。
Z哥还想拿下阿里对面富力天茂广场的两层酒店式公寓，一共68套！不过最后放弃了——公寓的潜力总是不如住宅的。
“你们在杭州一下就买了一个多亿？”Z哥把我们门店的人都吓着了。店长做房产中介快10年了，从未见过这样买房的。同事们估计，他们这一伙人，应该在杭州买了不下100套房！
Z哥告诉我，来杭州之前，他们在南京、合肥等地都买过房，有些还是拍卖来的。在合肥，他们知道有人参与拍卖，就提早找到他们，每人给100多万，让他们别再参与。不用说，这一单Z哥他们赚翻了。
见到Z哥，我总算知道炒房团是怎么回事了。想想自己和至今没买到房的孔乙己，我感到一阵阵的悲哀。店里的同事都开玩笑：要是能给Z哥做助手该多好，即使跟着拎包也能长见识啊。
Z哥们的运气很好。9月18日，中秋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杭州市政府出台政策，限制外地人只能在杭州买一套房。当天，所有售楼部和房产中介都忙到半夜。杭州一天成交了5105套房，将以往的历史记录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此后两天，外地人的扫楼总算暂归平静。我们这才有时间坐下来回味下经历的各种疯狂。
跟Z哥前后脚，店里来过一位上海女子，30来岁，单身，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我带她去看第一套房，当时刚好有3组客户。我还在门口穿鞋套，她已经看完出来，把我拉到电梯口，小声又急促地说：“这房子我要了，快走，我要去店里交定金。”——前后就几秒钟时间！
我带着她一路小跑回到店里，收了她十万定金。等赶回去，房东已经不愿卖这个价——美女当时就哭了。
原来，她一直想在上海买房，可是房价越涨越高，根本买不起了。她一位朋友的朋友在杭州上班，在翡翠城买了房子。她觉得既然买不起上海的，就赶紧在杭州抢一套。可是看了5天都没买成，因此越看越急，越急越看。“我今天都哭了三回了”，她说。
有天，她坐在翡翠城门口的公交站独自哭泣。一位等车的阿姨看到，问明原因，宽慰她：姑娘，别伤心，我有两套房，我卖你一套。不过，阿姨的房子并不合她的心。
最后一天，她特意把高铁票定到晚上最后一班，总算在晚上8点多签下了一套138方265万的房子，这才赶着点回到上海上班……
同事们都暗暗为她担心：万一这房子哪天跌了，她估计也跟孔乙己一样疯了。
店长经历过2009年杭州楼市的疯狂。照他说，一套90方的房子一个月涨20万，那时候确实有；但像现在这样一周就涨20万的，实在不敢想象。
我在中介当差，类似的故事经常可以碰到、听到。有低价入手，用20万首付半年赚100万的的（比股票打新还刺激），更多的却是揪心的故事。
今年年初，翡翠城的业主L跟丈夫闹情绪，说是要分割财产，一口气把小区里的三套房子都卖了。看房子涨成这样，那女的现在天天懊悔，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疯狂并未随着限购终结。
9月20日，杭州拍了几块地。其中跟主城区十万八千里的崇贤，楼面价拍到了1万；非主城区的萧山北，楼面价则过了2万。
一夜之间，单价一万下的房子在杭州销声匿迹。如果政府愿意，照这阵势，只消再出几个地王，杭州2万下的房子，也将不见踪影。
只有孔乙己账户里的滨江集团，还在卖力的阴跌。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据说杭州七院快人满为患了。
孔乙己，怕也要被我渐渐遗忘了……
鲁迅，9月21日夜
附：房奴孔乙己
时序进入9月，天渐渐凉了。杭州人倾巢而出，我也回到绍兴老家，发现连绍兴都单双号限行了。想提笔写篇《友邦惊诧论》，阿长叫我提防喝茶，还是不写罢。
附近的景区都是人，我也懒得动，就守在电视机跟头，看哪个国家的专机最给力、哪国元首长得最精神。偶尔也刷刷浙股微博，看哪个总统去买鞋了、哪个夫人又去购物了。时间也便过去。
回到翡翠城门店，我便发现气氛跟先前大不相同。店门口突然停满了沪、苏、皖打头的车子；走进店来的，也都是操着不同口音的人。他们都嚷嚷着：有什么在卖的房子，快带我看去！
我一向是爱清静的，觉得一阵心烦，便想起孔乙己，问有没有人见他来。一个同事说：孔乙己？他怕是再也来不了了。听说那天看央视晚会直播，他心里就很紧张；会后一刷朋友圈，满屏都是“杭州成为一线城市”、“杭州房价要暴涨”，当时就冲到大街上，满嘴“完了”、'完了”的胡言乱语。有邻居看见，就打了110，直接送到天目山路上的杭州七院去了。
我看孔乙己这几个月来的神色就不对劲，却不曾想这么快就真的疯了。孔乙己虽然迂，却是极善良的人，我想买点水果去医院看看他。可是来看房的外地人实在太多，竟一刻时间也抽不出来。
翡翠城的二手房，以前是很不好卖的。一是户型太差，二是一手房源源不断，20年也卖不完。去年低谷的时候，二期楼王位置的180方点式楼，最低只卖230万。而2010年一手的价格要450万，相当于打了对折。最惨的是三期一些两本证的房子，甩卖都不受待见。温州炒房团亏惨，却爽坏了阿里男：他们只需要工作两三年，就能全款买下公司旁边的一套90方了……
不曾想，就因为一场为期两天的会议，杭州的楼市突然变天了。
G20黄金周，将西湖留给世界的杭州人，攻陷了国内几乎所有的热点旅游城市；回家却发现，虽然拥堵、雾霾依旧，杭州已不是原来的杭州——到处是人山人海的旅行团，外加成群结队的看房团。
我在门店一天所见的客人，比以前一周都要多。
一天，店里来了几个江苏人，劈头就问：这个小区还有多少200万以下的房子，我们都要了。
让他们不大满意的是，经过几轮买白菜似的抢购，翡翠城二手的90方已经近乎卖完。最后，其中一位抢走了3套。
带他们看房看多了，我们便熟了起来。这几位客户，都是做电商的，在业内都颇有名气。其中一位姓Z，有自己的服装品牌，据说网店年销售额有20亿。
Z哥说，他刚刚在西湖边买了五六套房子，每套近千万；又预订了未来科技城万科溪望的10套房子。他的朋友X，买了10套合景映月台的房子——都是全款。他们买的几乎都是90方以下的房子，因为小面积容易出手。
Z哥还想拿下阿里对面富力天茂广场的两层酒店式公寓，一共68套！不过最后放弃了——公寓的潜力总是不如住宅的。
“你们在杭州一下就买了一个多亿？”Z哥把我们门店的人都吓着了。店长做房产中介快10年了，从未见过这样买房的。同事们估计，他们这一伙人，应该在杭州买了不下100套房！
Z哥告诉我，来杭州之前，他们在南京、合肥等地都买过房，有些还是拍卖来的。在合肥，他们知道有人参与拍卖，就提早找到他们，每人给100多万，让他们别再参与。不用说，这一单Z哥他们赚翻了。
见到Z哥，我总算知道炒房团是怎么回事了。想想自己和至今没买到房的孔乙己，我感到一阵阵的悲哀。店里的同事都开玩笑：要是能给Z哥做助手该多好，即使跟着拎包也能长见识啊。
Z哥们的运气很好。9月18日，中秋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杭州市政府出台政策，限制外地人只能在杭州买一套房。当天，所有售楼部和房产中介都忙到半夜。杭州一天成交了5105套房，将以往的历史记录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此后两天，外地人的扫楼总算暂归平静。我们这才有时间坐下来回味下经历的各种疯狂。
跟Z哥前后脚，店里来过一位上海女子，30来岁，单身，一副急匆匆的样子。我带她去看第一套房，当时刚好有3组客户。我还在门口穿鞋套，她已经看完出来，把我拉到电梯口，小声又急促地说：“这房子我要了，快走，我要去店里交定金。”——前后就几秒钟时间！
我带着她一路小跑回到店里，收了她十万定金。等赶回去，房东已经不愿卖这个价——美女当时就哭了。
原来，她一直想在上海买房，可是房价越涨越高，根本买不起了。她一位朋友的朋友在杭州上班，在翡翠城买了房子。她觉得既然买不起上海的，就赶紧在杭州抢一套。可是看了5天都没买成，因此越看越急，越急越看。“我今天都哭了三回了”，她说。
有天，她坐在翡翠城门口的公交站独自哭泣。一位等车的阿姨看到，问明原因，宽慰她：姑娘，别伤心，我有两套房，我卖你一套。不过，阿姨的房子并不合她的心。
最后一天，她特意把高铁票定到晚上最后一班，总算在晚上8点多签下了一套138方265万的房子，这才赶着点回到上海上班……
同事们都暗暗为她担心：万一这房子哪天跌了，她估计也跟孔乙己一样疯了。
店长经历过2009年杭州楼市的疯狂。照他说，一套90方的房子一个月涨20万，那时候确实有；但像现在这样一周就涨20万的，实在不敢想象。
我在中介当差，类似的故事经常可以碰到、听到。有低价入手，用20万首付半年赚100万的的（比股票打新还刺激），更多的却是揪心的故事。
今年年初，翡翠城的业主L跟丈夫闹情绪，说是要分割财产，一口气把小区里的三套房子都卖了。看房子涨成这样，那女的现在天天懊悔，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疯狂并未随着限购终结。
9月20日，杭州拍了几块地。其中跟主城区十万八千里的崇贤，楼面价拍到了1万；非主城区的萧山北，楼面价则过了2万。
一夜之间，单价一万下的房子在杭州销声匿迹。如果政府愿意，照这阵势，只消再出几个地王，杭州2万下的房子，也将不见踪影。
只有孔乙己账户里的滨江集团，还在卖力的阴跌。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据说杭州七院快人满为患了。
孔乙己，怕也要被我渐渐遗忘了……
鲁迅，9月21日夜
附：房奴孔乙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