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族的悲歌，流转之间，映照着时代的缩影。 魏德圣导演的电影《赛德克・巴莱》，20u年在台上映，在此之前的拍摄期间，电影已成新闻焦点。2010年我去清境农场旅游，清境农场位于中台湾埔里镇的山上，日据时期称为见晴农场。旅游途中接触到几位泰雅族人，他们有的是旅馆经理，有的是餐厅老板，路sh 碰面时的问候语竟然是：“你有没有去演《赛德克・巴莱》？”让我大感吃惊有趣。由此可见《赛德克・巴莱》成了泰雅部落的大事，他们或深受鼓舞，或反复讨论史实真伪，电影让他们短暂地尝到“出头天”的滋味。 《赛德克・巴莱》中有一幕，可能为观影者所忽略。雾社事件发生时，雾社街上乱哄哄，逃难人群中，一位日警走在前头，他身后是一位身穿和服的泰雅妇女，身上抱着、背着，手上牵着共三个孩子，明显是当时日人“理番”政策下“政略婚姻”的家庭。 我之所以一眼发现这短短一二秒钟的画面，乃因之前读了《流转家族》一书。《赛德克・巴莱》带动了一波雾社书潮，大多属于电影的副产品，唯《流转家族》从另一扇窗口来解读雾社事件前后台湾原住民的认同危机。这部书也因为“不同于《赛德克・巴莱》观点，得以看见泰雅后代的挣扎”，而赢得由《中国时报》举办、堪称台湾最具公信力的年度“卷好书奖”。 《流转家族》的口述者是下山一先生，执笔者则是下山一的女儿下山操子（汉名林香兰）。下山一即书封文案“泰雅公主妈妈和日本警察爸爸”所生之子，这样的身世很容易引人好奇：你是日本人？还是台湾的泰雅族人？莫说是下山一，即使到了第三代的下山操子，何尝不仍为此苦恼。 《马关条约》后，日本据台，短短10年已弭平台湾大小规模的抵抗，唯独世居中央山脉、剽悍顽强的泰雅族部落难以收服。泰雅族有多剽悍？据说他们身强体健，灵活如猴，只要外族入境，见一个杀一个，日人多次进逼，日兵都成了无头尸，活口无几。 为了全面殖民，征服最后的抵抗者，日人推出5年“理蕃”计划，“政略婚姻”是计划之一。当时在今埔里到雾社一带担任治理职务的日警官员，均被迫娶部落头目的姊妹或女儿为妻。下山一的母亲为泰雅族最大部落马烈巴社的公主，下山一父亲以头目性命威胁，强娶为妻。婚后，其母多次协助说服其他部落的“政略婚姻”，并为其夫搜集情报，掌控部落动静，也因联姻稳定了亲族和日人的关系。 下山一读小学四年级时，父亲与后娶的日本籍妻子返日，抛下泰雅妻子和六个子女。为此，下山一无法原谅其父，甚至兴起“我恨自己为何出生在这个家庭”的念头。直到师范学校毕业时，意外看到密件后，方得知父亲离台前到处奔波陈情、安顿滞留的妻子儿女，这才“羞愧得无地自容”。此后，人生际遇多变，他的妹妹赴日依亲，成了地道日本人，他留台娶了日籍妻，光复后，日籍妻倒成了台湾人。他们平日以日语交谈，终身不使用台语和普通话。晚年的下山一，经常在酒醉之后，睁着泪眼，述说一生遭遇。他希望子女记录家族故事，以传世人，但这个心愿差一点难圆――他的女儿、本书执笔者下山操子罹患癌症康复后，才终于发愿，聆听父亲的口述，完成此书。这个历程若用文字记述不过百十来字，但实际上却有一世纪之遥。山地征服、政略婚姻、战争、殖民，决定了他们的人生，影响长达好几代。 下山一之所以希望记录下山家的家族史，知名的历史学者吴密察在序中说：“应该是他意识到他们的家族故事就是‘历史’。”这是再好不过的脚注了，一个家族的悲歌，流转之间，映照着时代的缩影。 《赛德克・巴莱》电影陆续在世界各地播映，复杂的国族纠葛，浓缩成莫那鲁道抗日的英雄事迹，历史没有单一的真相，读者却可以在不同著述描绘的细节碎片中拼贴历史，《流转家族》给了我们“另一种说法”。它如此形容莫那鲁道：在一场热闹的政略婚礼上，马赫坡头目莫那鲁道喝得烂醉如泥，大声抱怨日本人不公平！同样是日本警察娶泰雅公主，日本政府出钱买牛、羊、猪、鱼、酒，还规定各部落头目――一定要参加，但他自己妹妹嫁给日人，却无此等待遇…… 下山家族的悲歌，原来，也同时在莫那家族中鸣唱着，微小个人与大历史，大历史下的微小个人，反复交错、重迭……如今，小岛上依然可见殖民的遗迹，可幸随着言论自由带来的知识解放，我们在阅读中，渐渐学会了尊重多元的族群与文化。仇恨，可以放下；历史，不能遗忘！ 编辑 晓波 美编 黄静
一个家族的悲歌，流转之间，映照着时代的缩影。 魏德圣导演的电影《赛德克・巴莱》，20u年在台上映，在此之前的拍摄期间，电影已成新闻焦点。2010年我去清境农场旅游，清境农场位于中台湾埔里镇的山上，日据时期称为见晴农场。旅游途中接触到几位泰雅族人，他们有的是旅馆经理，有的是餐厅老板，路sh 碰面时的问候语竟然是：“你有没有去演《赛德克・巴莱》？”让我大感吃惊有趣。由此可见《赛德克・巴莱》成了泰雅部落的大事，他们或深受鼓舞，或反复讨论史实真伪，电影让他们短暂地尝到“出头天”的滋味。 《赛德克・巴莱》中有一幕，可能为观影者所忽略。雾社事件发生时，雾社街上乱哄哄，逃难人群中，一位日警走在前头，他身后是一位身穿和服的泰雅妇女，身上抱着、背着，手上牵着共三个孩子，明显是当时日人“理番”政策下“政略婚姻”的家庭。 我之所以一眼发现这短短一二秒钟的画面，乃因之前读了《流转家族》一书。《赛德克・巴莱》带动了一波雾社书潮，大多属于电影的副产品，唯《流转家族》从另一扇窗口来解读雾社事件前后台湾原住民的认同危机。这部书也因为“不同于《赛德克・巴莱》观点，得以看见泰雅后代的挣扎”，而赢得由《中国时报》举办、堪称台湾最具公信力的年度“卷好书奖”。 《流转家族》的口述者是下山一先生，执笔者则是下山一的女儿下山操子（汉名林香兰）。下山一即书封文案“泰雅公主妈妈和日本警察爸爸”所生之子，这样的身世很容易引人好奇：你是日本人？还是台湾的泰雅族人？莫说是下山一，即使到了第三代的下山操子，何尝不仍为此苦恼。 《马关条约》后，日本据台，短短10年已弭平台湾大小规模的抵抗，唯独世居中央山脉、剽悍顽强的泰雅族部落难以收服。泰雅族有多剽悍？据说他们身强体健，灵活如猴，只要外族入境，见一个杀一个，日人多次进逼，日兵都成了无头尸，活口无几。 为了全面殖民，征服最后的抵抗者，日人推出5年“理蕃”计划，“政略婚姻”是计划之一。当时在今埔里到雾社一带担任治理职务的日警官员，均被迫娶部落头目的姊妹或女儿为妻。下山一的母亲为泰雅族最大部落马烈巴社的公主，下山一父亲以头目性命威胁，强娶为妻。婚后，其母多次协助说服其他部落的“政略婚姻”，并为其夫搜集情报，掌控部落动静，也因联姻稳定了亲族和日人的关系。 下山一读小学四年级时，父亲与后娶的日本籍妻子返日，抛下泰雅妻子和六个子女。为此，下山一无法原谅其父，甚至兴起“我恨自己为何出生在这个家庭”的念头。直到师范学校毕业时，意外看到密件后，方得知父亲离台前到处奔波陈情、安顿滞留的妻子儿女，这才“羞愧得无地自容”。此后，人生际遇多变，他的妹妹赴日依亲，成了地道日本人，他留台娶了日籍妻，光复后，日籍妻倒成了台湾人。他们平日以日语交谈，终身不使用台语和普通话。晚年的下山一，经常在酒醉之后，睁着泪眼，述说一生遭遇。他希望子女记录家族故事，以传世人，但这个心愿差一点难圆――他的女儿、本书执笔者下山操子罹患癌症康复后，才终于发愿，聆听父亲的口述，完成此书。这个历程若用文字记述不过百十来字，但实际上却有一世纪之遥。山地征服、政略婚姻、战争、殖民，决定了他们的人生，影响长达好几代。 下山一之所以希望记录下山家的家族史，知名的历史学者吴密察在序中说：“应该是他意识到他们的家族故事就是‘历史’。”这是再好不过的脚注了，一个家族的悲歌，流转之间，映照着时代的缩影。 《赛德克・巴莱》电影陆续在世界各地播映，复杂的国族纠葛，浓缩成莫那鲁道抗日的英雄事迹，历史没有单一的真相，读者却可以在不同著述描绘的细节碎片中拼贴历史，《流转家族》给了我们“另一种说法”。它如此形容莫那鲁道：在一场热闹的政略婚礼上，马赫坡头目莫那鲁道喝得烂醉如泥，大声抱怨日本人不公平！同样是日本警察娶泰雅公主，日本政府出钱买牛、羊、猪、鱼、酒，还规定各部落头目――一定要参加，但他自己妹妹嫁给日人，却无此等待遇…… 下山家族的悲歌，原来，也同时在莫那家族中鸣唱着，微小个人与大历史，大历史下的微小个人，反复交错、重迭……如今，小岛上依然可见殖民的遗迹，可幸随着言论自由带来的知识解放，我们在阅读中，渐渐学会了尊重多元的族群与文化。仇恨，可以放下；历史，不能遗忘！ 编辑 晓波 美编 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