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维华
西亚非洲 2009年06期
席卷美欧等发达国家的金融危机使世界经济遭受到剧烈震荡，一些国家陷入了经济衰退。这是继20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90年代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之后，又一次在世界经济中具有广泛影响的危机。这次危机主要发生在美欧国家，但对其他地区同样具有广泛的影响。以上这些危机对中东地区各国的影响不完全相同。那么，这次金融危机对中东国家究竟有哪些影响，这不仅为中东国家所关注，也为与中东地区有密切经济联系的国家所关心。中东国家的经济状况各不相同，在识别与判读美欧金融危机对中东国家的影响时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
金融危机爆发前的中东经济形势
本来近年中东国家的经济形势还是比较好的。以海湾国家为例，2006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达6.5％，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较2002年增长了75％。中东最大经济体沙特阿拉伯的经济增长率虽然略低一些，但2006年也达到4.6％的增长率，而且据认为该国总体的经济数据表现健康。①虽然据2007年5月报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负责中东亚事务的官员曾经预计到由于国际油价和原油产量有所下降，2007年中东地区国家的经济增长将稍有放缓。②该地区2008年的经济形势本来还是不错的。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金融风暴初起时，人们认为在西方发达经济体所发生的事情在中东地区未必会发生影响，对它在该地区可能产生的波及效应估计不足。中国商务部网站2008年10月21日发布的消息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基于油价每桶100美元左右的前提预测，2009年海湾合作委员会成员国经济增长率为6.6％，会低于对2007年7.1％的预测，通货膨胀率会有10％，也低于2008年11.5％的预测。标准普尔公司于2008年10月21日透露，如2009年每桶原油均价为79美元，海合会国家仍将获得预算赢余。但是，人们没有估计到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石油价格会发生雪崩式的下滑至每桶40美元。
但是随着这次危机逐渐向各地区蔓延，以及影响的逐步加深，给2008年末季，以及来年中东经济的发展增添了未知数，不能不引起人们的高度警觉。
金融危机对中东石油业的影响
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前的一个时期，由于石油价格节节上升，有近千家大中型基金豪赌原油期货。西方石油期货市场的投机炒作等原因，导致油价中的泡沫激增，2007年7月1日曾达到每桶147.27美元的历史最高峰。③美国出现次级抵押贷款危机后，一些金融巨头为弥补损失进一步将巨资投向石油期货市场。据估计，参与石油期货与现货交易的金额达2 000亿美元之多。④
由此，石油输出国的单位石油收入空前上升，加上石油增产，石油出口总收入大幅增加。⑤但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石油进口国石油需求减少，油价大幅下滑不可避免。金融危机对中东经济的影响首先表现为对石油业的强烈冲击。
至2008年11月，油价先是跌至每桶54美元左右。⑥至11月20日，国际油价再创三年半以来最低水平。当日，纽约商品交易所12月交货的轻质原油期货价格下跌4美元，收于每桶49.62美元，盘中最低触及每桶48.64美元。⑦与7月最高峰相比，4个月间油价下跌近六七成。受美国股市走高和欧佩克减产等因素影响，国际原油期货价格11月30日一度出现回升，不过与上个月收盘相比，国际原油期货价格在一个月内仍下跌了32％，是国际原油期货市场建立25年多以来单月最大跌幅。⑧12月5日，纽约市场基准原油期货价格收于40.81美元，⑨又成为最低水平。
从欧佩克市场监督原油一揽子平均价来看，在2008年7月间曾一度逼近每桶141美元的历史最高纪录，但11月24日已降为每桶44.48美元，⑩仅接近原来高价位的零头。欧佩克成员国不能不对全球经济情况恶化造成的严重影响表示关注，它们估计2009年第一季度全球的石油需求量还将继续下滑，第二季度会出现大幅度下降。(11)欧佩克为应对油价快速下跌，2008年10月24日曾作出将日产量减少150万桶的决定，从11月1日起实行。但采取这一措施后，仍不能改变石油市场的颓势。欧佩克在11月17日发表的月度报告中预计，2008年世界原油日均需求量为8 619万桶，低于此前预期的8 645万桶。预计2009年世界原油日均需求量为8 668万桶，低于此前预期的8 721万桶。关于国际市场对欧佩克原油的日均需求量，预计2008年为3 180万桶，2009年为3 090万桶，均低于此前的相关预期。(12)
中东石油输出国认为，当今每桶40多美元的石油价格是不可接受的，尽管这已远远高出其石油开采所需成本。沙特阿拉伯石油和矿产资源大臣纳伊米认为，每桶50美元的油价对石油生产国来说不是公平的价格，合理价格应该是每桶75美元。(13)阿尔及利亚能源与矿业部长哈利勒认为，每桶70～90美元才是供求双方都能接受的水平。(14)但是，未来油价走势能否如愿以偿，尚存有疑问。
对于未来石油价格的走势，流传有多种估计：摩根大通将2009年油价预期从每桶74.75美元降至69美元。德意志银行在2008年11月公布的一份报告中称，国际油价以“V”形下行，在2009年4月左右或降至每桶40美元。美林则预估2009年油价将从每桶90美元下调至50美元。(15)但是没有等到2009年油价即已接近每桶40美元了。
未来石油价格究竟在什么价位上运行，不完全取决于人们的愿望。国际石油市场上供求关系的变化是影响油价走势的经常起作用的因素之一。自从1973年中东石油输出国收回石油资源主权以来的30多年间，石油市场供需关系的变化、石油输出国产量的增减与石油价格涨落三者之间内在的数量关系，是一种“三角函数”的关系。欧佩克手中握有的阻止油价下坠、促使国际市场油价维持在高位运行的重要手段之一是控制石油产量。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石油市场在1998年出现供过于求、价格剧降的局面。欧佩克2000年3月据此对石油产量确定了每桶22～28美元的价格捆绑机制，即价格高于28美元时增产，低于22美元时减产。但由于伊拉克战争爆发，以及石油需求增多等原因，价格高限旋被突破，2003年上升为31.1美元，2004年为41.4美元，2005年和2006年更分别上升为56.4美元和66美元。(16)至2006年石油价格高点已攀升至每桶70美元。后来当油价超过每桶100美元后，西方石油进口国要求石油出口国增加石油供应以平抑油价，但响应者寥寥，增产步履缓慢，一是有的国家增产能力有限，二是有的出口者宁愿维持高价，实行偏紧供应的方针。加上第三方——石油期货投机者介入，大肆炒作，趁机捞钱，于是油价便成了断线的“风筝”了。
但是石油输出国通过增减产量影响价格效果也有一定的限度。当然，“油价高则高产，油价低则低产”是一条影响国际石油市场价格走势的重要因素。但产量低、价格高会使石油进口国增加经营成本，抑制消费需求，最终会制约石油输出国的产量政策。再者，在国际市场上的石油输出者中不只有欧佩克成员，还有非欧佩克的“单干户”，能否步伐一致，值得观察。再加上脱离实物交易的石油期货投机的出局与入局，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油价的走势。不过欧佩克毕竟仍旧是国际石油市场上的重要跨国组织。在石油供需之间的某些节点上，它所作出的增产或减产的决定往往会对国际石油价格产生重大的哪怕是阶段性的影响。欧佩克轮值主席、阿尔及利亚能源与矿业部长哈利勒于2008年12月6日说，欧佩克成员国已达成共识，将在12月17日举行的欧佩克成员国部长级特别会议上宣布大幅削减欧佩克原油产量。大幅减产将使市场作出反应，从而促使油价反弹。他认为油价至少应保持在每桶70美元以上。此消息一传出，国际油价立即出现反弹。不过，当欧佩克于2008年12月17日决定从2009年1月1日起将原油日产量削减220万桶后，因未能增强投资者的信心，纽约市场油价反而暴跌8％，盘中跌破每桶40美元，报收于每桶40.06美元，比前一个交易日每桶下跌3.54美元。(17)
从石油产业的发展来看，国际油价滑落还是具有一定的影响。一些建设成本较高、眼下成品销路不畅的石油上下游项目暂时停建，或延后签订合同。
金融危机对中东金融的影响
在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下，全球金融衍生产品市场、外汇市场、股票市场、债券市场和货币市场出现大幅震荡，中东难免受到波及。2008年9月15日美国雷曼兄弟投资银行宣布破产后，海湾金融机构承受几方面的风险：一来自美国债券方面；二来自与该银行有关的金融衍生产品贸易；三来自该银行所建构的投资产品。巴林阿拉伯银行公司有关人士透露，海湾地区由此所承受的风险需要增加数十亿美元之多。(18)位于巴林的海湾国际银行、阿拉伯银行公司和卡塔尔保险公司要么承受雷曼兄弟投资银行的风险，要么承受美国国际集团这家遇到麻烦的保险公司的风险。海湾国际银行的股东是海湾合作委员会六国政府，它在美国雷曼兄弟投资银行有收入固定的投资，雷曼兄弟投资银行破产后，要承担10亿～50亿美元的风险损失。(19)
西方金融危机使海湾地区的主权基金面临的风险加大。沙特第二大银行沙美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霍华德·汉迪透露，受全球经济危机的影响，海湾2007年总值达1.25万亿美元的七大主权基金将面临15％的损失，损失额达1 900亿美元，几乎抵消了2008年比2007年增加的石油收入(1980亿美元)。(20)
受金融危机和油价下跌的影响，部分资本撤出海湾股市、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房地产市场、外汇投机交易。油价跌落使部分投资者产生不安全感，投资裹足不前。于是出现流动性(旧译为“清偿力”)的短缺。海湾地区一些银行出现资金紧张，而向国际资金拆借市场筹措贷款也遇到困难。有的银行甚至已停止放款。(21)
中东地区的股市受到重创。据《第一财经日报》2008年11月12日报道，上一周中东地区股市纷纷下跌。埃及股市跌幅最大，一日下挫了16.4％。沙特股市一日下跌了9.81％。《理财周报》2008年12月1日报道说，据11月27日摩根士丹利股市月指数，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下跌了17.1％，科威特下跌了13％。据新华网2008年12月5日报道，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科威特股市已累计下跌30％以上。据中国网2008年10月10日报道，海湾地区七大股市损失的市值达1 600亿美元(剩下7 700亿美元)，迪拜股市在4天内损失了1/4的市值，沙特损失了近17％的市值。(22)另据《沙特公报》报道，2008年10月海湾股市共计损失2 500亿美元。(23)而据法新社报道，金融风暴使海湾各大产油国的股市市值蒸发了3 500亿美元，其中50位阿拉伯富人即损失了250亿美元。(24)
在房地产方面，据麦肯锡管理咨询公司报道，海湾地区非常繁荣的房地产业受到金融危机的“撞击”。阿联酋2002年允许外资进入部分房地产业后，国内房地产价格上涨了6倍，出现了“泡沫”。但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迪拜城的房地产商多年来首次遇到房价疲软的苗头，房地产价格一路下滑。阿联酋房地产商及银行家因此损失的价值达40％，其原因除过去盲目建设导致供过于求之外，银行收紧贷款、投机者撤离房地产市场导致资金来源减少也是一个重要方面。著名的“椰枣林房地产公司”、“达马克房地产公司”因经营遇到困难不得不考虑压缩规模与开支，裁减员工。迪拜塔摩天大楼宣布停工。科威特一些房地产公司也不同程度地受到损失，正在压缩业务和酝酿裁员。(25)
金融危机爆发后，海湾地区很少还有银行继续兜揽项目融资生意。《中东经济文摘》在报道时甚至用了《海湾项目融资市场崩溃》的标题。(26)
金融危机对中东经济影响的程度
这次金融风暴对中东经济的影响比较广泛，而且剧烈。在短时期内，作为贸易收入和国际收入主要来源与财政收入重要来源的石油收入及与石油相关的收入，大幅度缩减，这将对经济发展产生强烈的震荡。
同20世纪90年代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影响相比，这次金融风暴对中东经济的影响要更加广泛。那一次危机带有地区的局部性，并不是全球性危机，而且摆脱危机的时间也短些。而这一次则首先是作为世界经济发展引擎的发达经济体发生了“故障”，使中东国家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严重恶化。有关机构对2008年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普遍调低，2009年世界的经济形势更未可乐观。《沙特公报》2008年11月28日据英国经济学家情报社的研究报告报道，2008年全球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将由2007年的4.8％下降为3.6％，2009年可能会下降到2％。2010年以后才会缓慢回升。世界银行的预测不那么乐观：它认为，2009年世界经济增速将会从2008年的2.5％跌至0.9％，这将是该行1970年开始作此记录以来增幅最小的一年。
从中东国家经济与西方发达国家经济的相互关系来看，现实情况与20世纪70年代发生“石油危机”时的情况有所不同。那时石油输出国与石油输入国的关系基本上属于南北关系的范畴。中东国家使用“石油武器”(减产、禁运、提高油价)以后，实现了“石油繁荣”，而在西方，则诱发了“经济滞胀”。双方的情况正好相反。但到了80年代，中东主要石油输出国沙特看到，维持高油价，西方经济停滞，对石油需求减少，最终也不利于自身的发展。现在双方的联系比那时要紧密。
中东国家经过20世纪80年代初以后的“结构性经济改革”，提高了对外开放度，逐步融入经济全球化的潮流，与外界，其中与西方国家的经济联系大为加强。因此，这次金融危机对中东国家的影响要大得多。
这主要表现在由于石油收入减少而使经济增速放慢。世界银行认为，2008年中东与北非的增长率为5.8％，这一数字掩盖了贸易、经常项目与外来融资需要的大幅度波动。由于石油出口国2009年的收入会下降，预计年增长率仅为3.9％。(27)但世行中东北非经济发展方面的官员法鲁克对2008年本地区经济增长率的估计要低些。他说，以石油为经济支柱的中东北非国家将受到此次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石油出口收入和经济增长都将大幅放缓。世行预计此地区2008年的经济增长率为4％，明显低于2007年的5.7％。(28)
当然，从受金融危机影响的程度来说，中东各国的情况也有所不同。首当其冲的是石油输出国，以及同西方金融机构联系较多的国家，主要是海湾地区的阿拉伯国家。阿尔及利亚虽属石油输出国，但其金融机构与西方金融机构的联系较少，所受影响主要与石油跌价、石油收入减少有关。土耳其虽不输出石油，但由于制成品出口在中东地区相对较多，同西方金融机构的联系也较多，因此，受西方经济衰退的影响也较明显：由于国内外信贷市场情况恶化，企业借贷成本提升，从国外借贷也遇到困难；土耳其以欧盟为主要出口市场，出口需求萎缩，影响国内生产发展。海湾国家石油收入减少会影响对埃及、叙利亚、约旦等国的投资，这些国家的劳务收入也会减少：来旅游者减少，赴海湾打工者会面临困难。埃及因苏伊士运河过船数下降而减少了运河收入。但对约旦等国来说，国际油价和其他进口商品价格下跌也有减轻“进口”通货膨胀压力的一面。
从中东的银行业经营来说，虽然有困难和风险，但未因资不抵债而宣告破产。中东地区一些金融机构在这次金融危机的袭击中遭受了一些损失，但仍属于局部性质。有关国家的中央银行采取了一些应对措施，旨在防御国际金融危机可能带来的影响，并非是由于这些国家也已发生金融危机。
中东国家的对策
中东国家要摆脱困难，既要采取措施应对国内问题，又要与他国联手共同行动，共赴时艰。沙特国王阿卜杜拉于2008年11月15日表示，中东地区不可能在这场危机中独善其身，他将与其他国家联手“确保全球经济的恢复与增长”(29)。这是不可避免的选择。
(一)石油减产保价
为了寻求克服困难的途径，在多边的层面，中东国家以及欧佩克成员国均进行了磋商。据香港《文汇报》报道，2008年10月海湾六国财政大臣与央行总裁在沙特商讨采取一致行动抵御狂袭全球的金融海啸，确保本地银行与股票市场顺畅运作的措施。(30)2008年11月29日，阿拉伯石油输出国组织在开罗举行部长级会议，讨论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以及国际金融危机对石油输出国与石油进口国的影响。埃及石油部长法赫米建议阿拉伯石油输出国组织制定一项评估金融危机对阿拉伯国家石化工业的影响和采取相应对策的计划，在2009年1月举行阿拉伯经济首脑会议之前提交给阿盟。(31)
欧佩克为阻止油价下滑，2008年10月24日做出将日产量减少150万桶的决定后，又于同年12月17日进一步做出从2009年1月1日起减产220万桶的决定，力求用减产的办法救价。这样，自2008年9月始，欧佩克已将原油日产量削减了420万桶。(32)
(二)采取财政注资等手段，刺激经济增长
沙特国王阿卜杜拉于2008年11月15日宣布，为了刺激地区经济增长，抵消全球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未来5年将向石油等行业投资4 000亿美元。(33)沙特打算向低收入借款人提供约23亿美元的贷款，以减缓席卷全球的信贷危机对沙特公民的不利影响。(34)据悉，为增加投资者对科威特股市的信心，科威特投资局准备在宰牲节后向股市投资54亿美元，投向有较高回报的公司。阿联酋为刺激经济增长，2008年10月8日将贷款利率由5％下调为3％，回购存款单利率由2％下调为1.5％。(35)伊朗总统内贾德在2008年11月23日说，伊朗经济是内部循环的经济，世界金融危机还没有波及伊朗，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也不能对伊朗经济产生太大影响，(36)但十天后，据伊朗官方媒体2008年12月3日透露，总统内贾德日前说，暴跌的油价已经使伊朗脆弱的经济受到威胁。伊朗政府将被迫削减开支、大力发放补贴、增加税收。在金融危机爆发、油价下降的情况下，伊拉克政府削减了2009财政年度预算，由800亿美元减少到670亿美元。伊拉克打算近期减息一个百分点，以刺激经济增长。但拒绝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伊拉克放开国内市场燃料价格、停止公务员涨薪、对伊拉克货币重新定值的要求。(37)以色列为应对金融危机的影响，政府于2008年11月17日推出一揽子刺激经济方案，主要内容包括：增加财政预算投入；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扩大就业机会；增加对中小企业贷款等。
(三)救助金融系统
受近期汇市剧烈动荡影响，由于交易对手因欧元—美元衍生金融产品合约交易失误而出现违约，科威特海湾银行被迫寻求政府干预。据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报道，为了应对突然出现的紧张局面，科威特央行宣布对银行存款提供担保，并制定对本国这家大银行海湾银行实施救助的计划。2008年10月12日，阿联酋政府批准采取措施，确保本国银行不承受任何信贷风险，对本国银行的存款提供为期三年的担保，还将对本国银行及境内所有外资银行之间的同业拆借提供担保，并在必要时向金融系统注入足够的流动性。(38)先前，人们不太重视建立保障流动性的基金。为防范金融危机的蔓延，有关国家采取了相关的应对措施。阿联酋于2008年9月22日宣布设立总额为136亿美元的面向境内所有银行的基金，以使各银行能有足够的流动性。但未见有银行使用此项基金的报道。阿联酋财政部后来决定向本国银行存入190亿美元的保证金，依各银行的资产数额分配。沙特货币局提供50亿美元的保证金，其中一半是沙特里亚尔，亦按各沙特银行的资产数额分别存入各银行。(39)埃及政府官员认为，国际金融危机可能对埃及的银行系统、证券市场，以及经济增长造成一定影响。埃及总理纳齐夫认为，目前金融危机对银行业的影响尚不明显。(40)不过埃及中央银行仍然采取外汇储备多元化、限定外国存款最高额度等措施，以抵御金融风险。(41)
中东国家在财政状况可能恶化、资本市场风险加大的情况下，有可能从资本市场撤出部分资金。从一些纯投资银行来说，它们依赖于资本市场对大型项目的融资，为了赢利，它们设立了十分复杂的债务负担重的产品，这使它们面临巨大风险。一些纯投资银行考虑到美国发生金融危机的教训，进行战略性调整，将业务重点转向零担银行业务。阿拉伯银行公司于2008年10月底宣布，拟斥资3亿美元发展其分支银行，以吸收顾客的存款。(42)
中东国家抗御金融风险的能力
中东石油输出国在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前的高油价时期已获得大量石油收入，财政、资本与金融的实力增强。中东国家主权财富基金总额达1.5万亿美元，足以支撑地区经济发展。(43)科威特投资局掌管的主权财富基金超过3 000亿美元。(44)油价虽大幅下滑，但有经济繁荣时期积累的石油收入垫底，不致崩盘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即使降到每桶40美元，也仍然高于当年每桶22～28美元的高限。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咨询专家侯马·法赫认为，如国际油价不低于每桶50美元，中东国家经济仍将保持增长势头。
欧佩克为应对油价快速下跌，连续做出减少日产量的决定。当然，减产只是一种“战术性措施”，如果一味减产下去，不仅会减少石油收入，而且会降低欧佩克在国际石油市场上的地位。究竟如何掌控产量与价格之间的动态对应关系，大有学问。欧佩克在1986年、1997年也曾遭遇过油价大幅下滑的局势，应该说，具有应对这种局面的经验与能力。
金融风暴对中东经济的影响主要是作为外在因素的作用而存在，不是中东经济本身的失序所产生的。因此，也不能作放大的估计。经过1/4世纪以来中东国家的经济改革经验与教训的积累，中东各国在调整产业结构、加强对外经济联系、注意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的同时普遍重视宏观经济的调控，以获得经济形势的相对稳定。对某些国际机构开出的改革方案和要求不能不听，又不全听，而主要依据本国情况作出判断。
因此，应该说中东国家对这次金融危机是有一定的抗御能力的。沙特国王阿卜杜拉为安定民心，强调金融危机对沙特经济发展没有影响，说沙特主权基金也未遭受任何损失，唯一造成的影响是民众的过度担忧。讲话发表后，股市一日回涨了421点。(45)这说明金融危机的影响并未导致市场与民心的失控。
注释：
①《经济日报》，2007年5月18日。
②同上。
③新华社维也纳2008年11月17日讯。
④《中国石油石化》，2008年10月15日。
⑤据国际能源署统计数字，2008年7月欧佩克的平均日产量达3 280万桶，是48年来的最高日产记录。上半年的石油收入达6 450亿美元，已接近2007年全年石油收入(6 710亿美元)。参见《中国石油石化》，2008年9月1日。
⑥新华社2008年11月29日讯。
⑦国际能源网，2008年12月1日。
⑧新华网，2008年12月1日。
⑨新华网，2008年12月7日。
⑩新华社维也纳2008年12月1日讯。
(11)参见新华网，2008年11月29日讯。
(12)新华社维也纳2008年11月17日讯。
(13)新浪网国际在线，2008年11月29日。
(14)新华网阿尔及尔2008年11月15日讯。
(15)《理财周刊》，2008年12月1日。
(16)2003-2006年油价均为美国西得克萨斯中质原油现货年平均价。
(17)新华社阿尔及尔2008年12月6日讯；新华网2008年12月18日。
(18)《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9月19日。
(19)《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10月24日。
(20)《沙特阿拉伯公报》，2008年11月29日。
(21)参见中国商务部网站，2008年11月10日。
(22)据国际能源网2008年12月1日报道，2008年初之后，海湾六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曼、巴林、卡塔尔、科威特、沙特阿拉伯)的股市市值已蒸发近4 000亿美元。
(23)中国发展门户网，2008年11月20日。
(24)法新社迪拜2008年12月14日讯。
(25)参见《人民日报》，2008年12月9日；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中国网2008年10月10日。
(26)参见《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9月26日。
(27)美联社纽约2008年12月16日讯。
(28)《世行专家分析全球金融危机对非洲、中东地区国家影响》，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网站，2008年10月27日。
(29)新华社利雅得2008年11月15日讯。
(30)参见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
(31)参见新华网开罗2008年11月29日讯。
(32)新华社阿尔及尔2008年12月17日讯。
(33)新华社利雅得2008年11月15日讯。
(34)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
(35)新华网2008年10月14日。
(36)参见《国际在线》，2008年11月23日。
(37)新华网2008年11月1日。
(38)参见新华网2008年10月14日。
(39)《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10月24日。
(40)参见新华网2008年10月18日。
(41)参见《人民日报》，2008年11月3日。
(42)《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11月7日。
(43)中国商务部网站，2008年11月10日。
(44)新华网2008年12月5日。
(45)中国驻沙特阿拉伯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处网站，2008年11月30日。
作者介绍：安维华，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北京 100871）
作者：安维华
西亚非洲 2009年06期
席卷美欧等发达国家的金融危机使世界经济遭受到剧烈震荡，一些国家陷入了经济衰退。这是继20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90年代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之后，又一次在世界经济中具有广泛影响的危机。这次危机主要发生在美欧国家，但对其他地区同样具有广泛的影响。以上这些危机对中东地区各国的影响不完全相同。那么，这次金融危机对中东国家究竟有哪些影响，这不仅为中东国家所关注，也为与中东地区有密切经济联系的国家所关心。中东国家的经济状况各不相同，在识别与判读美欧金融危机对中东国家的影响时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
金融危机爆发前的中东经济形势
本来近年中东国家的经济形势还是比较好的。以海湾国家为例，2006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达6.5％，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较2002年增长了75％。中东最大经济体沙特阿拉伯的经济增长率虽然略低一些，但2006年也达到4.6％的增长率，而且据认为该国总体的经济数据表现健康。①虽然据2007年5月报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负责中东亚事务的官员曾经预计到由于国际油价和原油产量有所下降，2007年中东地区国家的经济增长将稍有放缓。②该地区2008年的经济形势本来还是不错的。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性金融风暴初起时，人们认为在西方发达经济体所发生的事情在中东地区未必会发生影响，对它在该地区可能产生的波及效应估计不足。中国商务部网站2008年10月21日发布的消息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基于油价每桶100美元左右的前提预测，2009年海湾合作委员会成员国经济增长率为6.6％，会低于对2007年7.1％的预测，通货膨胀率会有10％，也低于2008年11.5％的预测。标准普尔公司于2008年10月21日透露，如2009年每桶原油均价为79美元，海合会国家仍将获得预算赢余。但是，人们没有估计到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石油价格会发生雪崩式的下滑至每桶40美元。
但是随着这次危机逐渐向各地区蔓延，以及影响的逐步加深，给2008年末季，以及来年中东经济的发展增添了未知数，不能不引起人们的高度警觉。
金融危机对中东石油业的影响
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前的一个时期，由于石油价格节节上升，有近千家大中型基金豪赌原油期货。西方石油期货市场的投机炒作等原因，导致油价中的泡沫激增，2007年7月1日曾达到每桶147.27美元的历史最高峰。③美国出现次级抵押贷款危机后，一些金融巨头为弥补损失进一步将巨资投向石油期货市场。据估计，参与石油期货与现货交易的金额达2 000亿美元之多。④
由此，石油输出国的单位石油收入空前上升，加上石油增产，石油出口总收入大幅增加。⑤但受金融危机的影响，石油进口国石油需求减少，油价大幅下滑不可避免。金融危机对中东经济的影响首先表现为对石油业的强烈冲击。
至2008年11月，油价先是跌至每桶54美元左右。⑥至11月20日，国际油价再创三年半以来最低水平。当日，纽约商品交易所12月交货的轻质原油期货价格下跌4美元，收于每桶49.62美元，盘中最低触及每桶48.64美元。⑦与7月最高峰相比，4个月间油价下跌近六七成。受美国股市走高和欧佩克减产等因素影响，国际原油期货价格11月30日一度出现回升，不过与上个月收盘相比，国际原油期货价格在一个月内仍下跌了32％，是国际原油期货市场建立25年多以来单月最大跌幅。⑧12月5日，纽约市场基准原油期货价格收于40.81美元，⑨又成为最低水平。
从欧佩克市场监督原油一揽子平均价来看，在2008年7月间曾一度逼近每桶141美元的历史最高纪录，但11月24日已降为每桶44.48美元，⑩仅接近原来高价位的零头。欧佩克成员国不能不对全球经济情况恶化造成的严重影响表示关注，它们估计2009年第一季度全球的石油需求量还将继续下滑，第二季度会出现大幅度下降。(11)欧佩克为应对油价快速下跌，2008年10月24日曾作出将日产量减少150万桶的决定，从11月1日起实行。但采取这一措施后，仍不能改变石油市场的颓势。欧佩克在11月17日发表的月度报告中预计，2008年世界原油日均需求量为8 619万桶，低于此前预期的8 645万桶。预计2009年世界原油日均需求量为8 668万桶，低于此前预期的8 721万桶。关于国际市场对欧佩克原油的日均需求量，预计2008年为3 180万桶，2009年为3 090万桶，均低于此前的相关预期。(12)
中东石油输出国认为，当今每桶40多美元的石油价格是不可接受的，尽管这已远远高出其石油开采所需成本。沙特阿拉伯石油和矿产资源大臣纳伊米认为，每桶50美元的油价对石油生产国来说不是公平的价格，合理价格应该是每桶75美元。(13)阿尔及利亚能源与矿业部长哈利勒认为，每桶70～90美元才是供求双方都能接受的水平。(14)但是，未来油价走势能否如愿以偿，尚存有疑问。
对于未来石油价格的走势，流传有多种估计：摩根大通将2009年油价预期从每桶74.75美元降至69美元。德意志银行在2008年11月公布的一份报告中称，国际油价以“V”形下行，在2009年4月左右或降至每桶40美元。美林则预估2009年油价将从每桶90美元下调至50美元。(15)但是没有等到2009年油价即已接近每桶40美元了。
未来石油价格究竟在什么价位上运行，不完全取决于人们的愿望。国际石油市场上供求关系的变化是影响油价走势的经常起作用的因素之一。自从1973年中东石油输出国收回石油资源主权以来的30多年间，石油市场供需关系的变化、石油输出国产量的增减与石油价格涨落三者之间内在的数量关系，是一种“三角函数”的关系。欧佩克手中握有的阻止油价下坠、促使国际市场油价维持在高位运行的重要手段之一是控制石油产量。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后，国际石油市场在1998年出现供过于求、价格剧降的局面。欧佩克2000年3月据此对石油产量确定了每桶22～28美元的价格捆绑机制，即价格高于28美元时增产，低于22美元时减产。但由于伊拉克战争爆发，以及石油需求增多等原因，价格高限旋被突破，2003年上升为31.1美元，2004年为41.4美元，2005年和2006年更分别上升为56.4美元和66美元。(16)至2006年石油价格高点已攀升至每桶70美元。后来当油价超过每桶100美元后，西方石油进口国要求石油出口国增加石油供应以平抑油价，但响应者寥寥，增产步履缓慢，一是有的国家增产能力有限，二是有的出口者宁愿维持高价，实行偏紧供应的方针。加上第三方——石油期货投机者介入，大肆炒作，趁机捞钱，于是油价便成了断线的“风筝”了。
但是石油输出国通过增减产量影响价格效果也有一定的限度。当然，“油价高则高产，油价低则低产”是一条影响国际石油市场价格走势的重要因素。但产量低、价格高会使石油进口国增加经营成本，抑制消费需求，最终会制约石油输出国的产量政策。再者，在国际市场上的石油输出者中不只有欧佩克成员，还有非欧佩克的“单干户”，能否步伐一致，值得观察。再加上脱离实物交易的石油期货投机的出局与入局，也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油价的走势。不过欧佩克毕竟仍旧是国际石油市场上的重要跨国组织。在石油供需之间的某些节点上，它所作出的增产或减产的决定往往会对国际石油价格产生重大的哪怕是阶段性的影响。欧佩克轮值主席、阿尔及利亚能源与矿业部长哈利勒于2008年12月6日说，欧佩克成员国已达成共识，将在12月17日举行的欧佩克成员国部长级特别会议上宣布大幅削减欧佩克原油产量。大幅减产将使市场作出反应，从而促使油价反弹。他认为油价至少应保持在每桶70美元以上。此消息一传出，国际油价立即出现反弹。不过，当欧佩克于2008年12月17日决定从2009年1月1日起将原油日产量削减220万桶后，因未能增强投资者的信心，纽约市场油价反而暴跌8％，盘中跌破每桶40美元，报收于每桶40.06美元，比前一个交易日每桶下跌3.54美元。(17)
从石油产业的发展来看，国际油价滑落还是具有一定的影响。一些建设成本较高、眼下成品销路不畅的石油上下游项目暂时停建，或延后签订合同。
金融危机对中东金融的影响
在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下，全球金融衍生产品市场、外汇市场、股票市场、债券市场和货币市场出现大幅震荡，中东难免受到波及。2008年9月15日美国雷曼兄弟投资银行宣布破产后，海湾金融机构承受几方面的风险：一来自美国债券方面；二来自与该银行有关的金融衍生产品贸易；三来自该银行所建构的投资产品。巴林阿拉伯银行公司有关人士透露，海湾地区由此所承受的风险需要增加数十亿美元之多。(18)位于巴林的海湾国际银行、阿拉伯银行公司和卡塔尔保险公司要么承受雷曼兄弟投资银行的风险，要么承受美国国际集团这家遇到麻烦的保险公司的风险。海湾国际银行的股东是海湾合作委员会六国政府，它在美国雷曼兄弟投资银行有收入固定的投资，雷曼兄弟投资银行破产后，要承担10亿～50亿美元的风险损失。(19)
西方金融危机使海湾地区的主权基金面临的风险加大。沙特第二大银行沙美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霍华德·汉迪透露，受全球经济危机的影响，海湾2007年总值达1.25万亿美元的七大主权基金将面临15％的损失，损失额达1 900亿美元，几乎抵消了2008年比2007年增加的石油收入(1980亿美元)。(20)
受金融危机和油价下跌的影响，部分资本撤出海湾股市、基础设施建设项目、房地产市场、外汇投机交易。油价跌落使部分投资者产生不安全感，投资裹足不前。于是出现流动性(旧译为“清偿力”)的短缺。海湾地区一些银行出现资金紧张，而向国际资金拆借市场筹措贷款也遇到困难。有的银行甚至已停止放款。(21)
中东地区的股市受到重创。据《第一财经日报》2008年11月12日报道，上一周中东地区股市纷纷下跌。埃及股市跌幅最大，一日下挫了16.4％。沙特股市一日下跌了9.81％。《理财周报》2008年12月1日报道说，据11月27日摩根士丹利股市月指数，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下跌了17.1％，科威特下跌了13％。据新华网2008年12月5日报道，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科威特股市已累计下跌30％以上。据中国网2008年10月10日报道，海湾地区七大股市损失的市值达1 600亿美元(剩下7 700亿美元)，迪拜股市在4天内损失了1/4的市值，沙特损失了近17％的市值。(22)另据《沙特公报》报道，2008年10月海湾股市共计损失2 500亿美元。(23)而据法新社报道，金融风暴使海湾各大产油国的股市市值蒸发了3 500亿美元，其中50位阿拉伯富人即损失了250亿美元。(24)
在房地产方面，据麦肯锡管理咨询公司报道，海湾地区非常繁荣的房地产业受到金融危机的“撞击”。阿联酋2002年允许外资进入部分房地产业后，国内房地产价格上涨了6倍，出现了“泡沫”。但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迪拜城的房地产商多年来首次遇到房价疲软的苗头，房地产价格一路下滑。阿联酋房地产商及银行家因此损失的价值达40％，其原因除过去盲目建设导致供过于求之外，银行收紧贷款、投机者撤离房地产市场导致资金来源减少也是一个重要方面。著名的“椰枣林房地产公司”、“达马克房地产公司”因经营遇到困难不得不考虑压缩规模与开支，裁减员工。迪拜塔摩天大楼宣布停工。科威特一些房地产公司也不同程度地受到损失，正在压缩业务和酝酿裁员。(25)
金融危机爆发后，海湾地区很少还有银行继续兜揽项目融资生意。《中东经济文摘》在报道时甚至用了《海湾项目融资市场崩溃》的标题。(26)
金融危机对中东经济影响的程度
这次金融风暴对中东经济的影响比较广泛，而且剧烈。在短时期内，作为贸易收入和国际收入主要来源与财政收入重要来源的石油收入及与石油相关的收入，大幅度缩减，这将对经济发展产生强烈的震荡。
同20世纪90年代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影响相比，这次金融风暴对中东经济的影响要更加广泛。那一次危机带有地区的局部性，并不是全球性危机，而且摆脱危机的时间也短些。而这一次则首先是作为世界经济发展引擎的发达经济体发生了“故障”，使中东国家经济发展的外部环境严重恶化。有关机构对2008年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普遍调低，2009年世界的经济形势更未可乐观。《沙特公报》2008年11月28日据英国经济学家情报社的研究报告报道，2008年全球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将由2007年的4.8％下降为3.6％，2009年可能会下降到2％。2010年以后才会缓慢回升。世界银行的预测不那么乐观：它认为，2009年世界经济增速将会从2008年的2.5％跌至0.9％，这将是该行1970年开始作此记录以来增幅最小的一年。
从中东国家经济与西方发达国家经济的相互关系来看，现实情况与20世纪70年代发生“石油危机”时的情况有所不同。那时石油输出国与石油输入国的关系基本上属于南北关系的范畴。中东国家使用“石油武器”(减产、禁运、提高油价)以后，实现了“石油繁荣”，而在西方，则诱发了“经济滞胀”。双方的情况正好相反。但到了80年代，中东主要石油输出国沙特看到，维持高油价，西方经济停滞，对石油需求减少，最终也不利于自身的发展。现在双方的联系比那时要紧密。
中东国家经过20世纪80年代初以后的“结构性经济改革”，提高了对外开放度，逐步融入经济全球化的潮流，与外界，其中与西方国家的经济联系大为加强。因此，这次金融危机对中东国家的影响要大得多。
这主要表现在由于石油收入减少而使经济增速放慢。世界银行认为，2008年中东与北非的增长率为5.8％，这一数字掩盖了贸易、经常项目与外来融资需要的大幅度波动。由于石油出口国2009年的收入会下降，预计年增长率仅为3.9％。(27)但世行中东北非经济发展方面的官员法鲁克对2008年本地区经济增长率的估计要低些。他说，以石油为经济支柱的中东北非国家将受到此次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石油出口收入和经济增长都将大幅放缓。世行预计此地区2008年的经济增长率为4％，明显低于2007年的5.7％。(28)
当然，从受金融危机影响的程度来说，中东各国的情况也有所不同。首当其冲的是石油输出国，以及同西方金融机构联系较多的国家，主要是海湾地区的阿拉伯国家。阿尔及利亚虽属石油输出国，但其金融机构与西方金融机构的联系较少，所受影响主要与石油跌价、石油收入减少有关。土耳其虽不输出石油，但由于制成品出口在中东地区相对较多，同西方金融机构的联系也较多，因此，受西方经济衰退的影响也较明显：由于国内外信贷市场情况恶化，企业借贷成本提升，从国外借贷也遇到困难；土耳其以欧盟为主要出口市场，出口需求萎缩，影响国内生产发展。海湾国家石油收入减少会影响对埃及、叙利亚、约旦等国的投资，这些国家的劳务收入也会减少：来旅游者减少，赴海湾打工者会面临困难。埃及因苏伊士运河过船数下降而减少了运河收入。但对约旦等国来说，国际油价和其他进口商品价格下跌也有减轻“进口”通货膨胀压力的一面。
从中东的银行业经营来说，虽然有困难和风险，但未因资不抵债而宣告破产。中东地区一些金融机构在这次金融危机的袭击中遭受了一些损失，但仍属于局部性质。有关国家的中央银行采取了一些应对措施，旨在防御国际金融危机可能带来的影响，并非是由于这些国家也已发生金融危机。
中东国家的对策
中东国家要摆脱困难，既要采取措施应对国内问题，又要与他国联手共同行动，共赴时艰。沙特国王阿卜杜拉于2008年11月15日表示，中东地区不可能在这场危机中独善其身，他将与其他国家联手“确保全球经济的恢复与增长”(29)。这是不可避免的选择。
(一)石油减产保价
为了寻求克服困难的途径，在多边的层面，中东国家以及欧佩克成员国均进行了磋商。据香港《文汇报》报道，2008年10月海湾六国财政大臣与央行总裁在沙特商讨采取一致行动抵御狂袭全球的金融海啸，确保本地银行与股票市场顺畅运作的措施。(30)2008年11月29日，阿拉伯石油输出国组织在开罗举行部长级会议，讨论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以及国际金融危机对石油输出国与石油进口国的影响。埃及石油部长法赫米建议阿拉伯石油输出国组织制定一项评估金融危机对阿拉伯国家石化工业的影响和采取相应对策的计划，在2009年1月举行阿拉伯经济首脑会议之前提交给阿盟。(31)
欧佩克为阻止油价下滑，2008年10月24日做出将日产量减少150万桶的决定后，又于同年12月17日进一步做出从2009年1月1日起减产220万桶的决定，力求用减产的办法救价。这样，自2008年9月始，欧佩克已将原油日产量削减了420万桶。(32)
(二)采取财政注资等手段，刺激经济增长
沙特国王阿卜杜拉于2008年11月15日宣布，为了刺激地区经济增长，抵消全球金融危机的负面影响，未来5年将向石油等行业投资4 000亿美元。(33)沙特打算向低收入借款人提供约23亿美元的贷款，以减缓席卷全球的信贷危机对沙特公民的不利影响。(34)据悉，为增加投资者对科威特股市的信心，科威特投资局准备在宰牲节后向股市投资54亿美元，投向有较高回报的公司。阿联酋为刺激经济增长，2008年10月8日将贷款利率由5％下调为3％，回购存款单利率由2％下调为1.5％。(35)伊朗总统内贾德在2008年11月23日说，伊朗经济是内部循环的经济，世界金融危机还没有波及伊朗，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也不能对伊朗经济产生太大影响，(36)但十天后，据伊朗官方媒体2008年12月3日透露，总统内贾德日前说，暴跌的油价已经使伊朗脆弱的经济受到威胁。伊朗政府将被迫削减开支、大力发放补贴、增加税收。在金融危机爆发、油价下降的情况下，伊拉克政府削减了2009财政年度预算，由800亿美元减少到670亿美元。伊拉克打算近期减息一个百分点，以刺激经济增长。但拒绝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要伊拉克放开国内市场燃料价格、停止公务员涨薪、对伊拉克货币重新定值的要求。(37)以色列为应对金融危机的影响，政府于2008年11月17日推出一揽子刺激经济方案，主要内容包括：增加财政预算投入；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扩大就业机会；增加对中小企业贷款等。
(三)救助金融系统
受近期汇市剧烈动荡影响，由于交易对手因欧元—美元衍生金融产品合约交易失误而出现违约，科威特海湾银行被迫寻求政府干预。据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报道，为了应对突然出现的紧张局面，科威特央行宣布对银行存款提供担保，并制定对本国这家大银行海湾银行实施救助的计划。2008年10月12日，阿联酋政府批准采取措施，确保本国银行不承受任何信贷风险，对本国银行的存款提供为期三年的担保，还将对本国银行及境内所有外资银行之间的同业拆借提供担保，并在必要时向金融系统注入足够的流动性。(38)先前，人们不太重视建立保障流动性的基金。为防范金融危机的蔓延，有关国家采取了相关的应对措施。阿联酋于2008年9月22日宣布设立总额为136亿美元的面向境内所有银行的基金，以使各银行能有足够的流动性。但未见有银行使用此项基金的报道。阿联酋财政部后来决定向本国银行存入190亿美元的保证金，依各银行的资产数额分配。沙特货币局提供50亿美元的保证金，其中一半是沙特里亚尔，亦按各沙特银行的资产数额分别存入各银行。(39)埃及政府官员认为，国际金融危机可能对埃及的银行系统、证券市场，以及经济增长造成一定影响。埃及总理纳齐夫认为，目前金融危机对银行业的影响尚不明显。(40)不过埃及中央银行仍然采取外汇储备多元化、限定外国存款最高额度等措施，以抵御金融风险。(41)
中东国家在财政状况可能恶化、资本市场风险加大的情况下，有可能从资本市场撤出部分资金。从一些纯投资银行来说，它们依赖于资本市场对大型项目的融资，为了赢利，它们设立了十分复杂的债务负担重的产品，这使它们面临巨大风险。一些纯投资银行考虑到美国发生金融危机的教训，进行战略性调整，将业务重点转向零担银行业务。阿拉伯银行公司于2008年10月底宣布，拟斥资3亿美元发展其分支银行，以吸收顾客的存款。(42)
中东国家抗御金融风险的能力
中东石油输出国在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前的高油价时期已获得大量石油收入，财政、资本与金融的实力增强。中东国家主权财富基金总额达1.5万亿美元，足以支撑地区经济发展。(43)科威特投资局掌管的主权财富基金超过3 000亿美元。(44)油价虽大幅下滑，但有经济繁荣时期积累的石油收入垫底，不致崩盘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即使降到每桶40美元，也仍然高于当年每桶22～28美元的高限。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咨询专家侯马·法赫认为，如国际油价不低于每桶50美元，中东国家经济仍将保持增长势头。
欧佩克为应对油价快速下跌，连续做出减少日产量的决定。当然，减产只是一种“战术性措施”，如果一味减产下去，不仅会减少石油收入，而且会降低欧佩克在国际石油市场上的地位。究竟如何掌控产量与价格之间的动态对应关系，大有学问。欧佩克在1986年、1997年也曾遭遇过油价大幅下滑的局势，应该说，具有应对这种局面的经验与能力。
金融风暴对中东经济的影响主要是作为外在因素的作用而存在，不是中东经济本身的失序所产生的。因此，也不能作放大的估计。经过1/4世纪以来中东国家的经济改革经验与教训的积累，中东各国在调整产业结构、加强对外经济联系、注意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的同时普遍重视宏观经济的调控，以获得经济形势的相对稳定。对某些国际机构开出的改革方案和要求不能不听，又不全听，而主要依据本国情况作出判断。
因此，应该说中东国家对这次金融危机是有一定的抗御能力的。沙特国王阿卜杜拉为安定民心，强调金融危机对沙特经济发展没有影响，说沙特主权基金也未遭受任何损失，唯一造成的影响是民众的过度担忧。讲话发表后，股市一日回涨了421点。(45)这说明金融危机的影响并未导致市场与民心的失控。
注释：
①《经济日报》，2007年5月18日。
②同上。
③新华社维也纳2008年11月17日讯。
④《中国石油石化》，2008年10月15日。
⑤据国际能源署统计数字，2008年7月欧佩克的平均日产量达3 280万桶，是48年来的最高日产记录。上半年的石油收入达6 450亿美元，已接近2007年全年石油收入(6 710亿美元)。参见《中国石油石化》，2008年9月1日。
⑥新华社2008年11月29日讯。
⑦国际能源网，2008年12月1日。
⑧新华网，2008年12月1日。
⑨新华网，2008年12月7日。
⑩新华社维也纳2008年12月1日讯。
(11)参见新华网，2008年11月29日讯。
(12)新华社维也纳2008年11月17日讯。
(13)新浪网国际在线，2008年11月29日。
(14)新华网阿尔及尔2008年11月15日讯。
(15)《理财周刊》，2008年12月1日。
(16)2003-2006年油价均为美国西得克萨斯中质原油现货年平均价。
(17)新华社阿尔及尔2008年12月6日讯；新华网2008年12月18日。
(18)《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9月19日。
(19)《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10月24日。
(20)《沙特阿拉伯公报》，2008年11月29日。
(21)参见中国商务部网站，2008年11月10日。
(22)据国际能源网2008年12月1日报道，2008年初之后，海湾六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曼、巴林、卡塔尔、科威特、沙特阿拉伯)的股市市值已蒸发近4 000亿美元。
(23)中国发展门户网，2008年11月20日。
(24)法新社迪拜2008年12月14日讯。
(25)参见《人民日报》，2008年12月9日；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中国网2008年10月10日。
(26)参见《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9月26日。
(27)美联社纽约2008年12月16日讯。
(28)《世行专家分析全球金融危机对非洲、中东地区国家影响》，中国商务部西亚非洲司网站，2008年10月27日。
(29)新华社利雅得2008年11月15日讯。
(30)参见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
(31)参见新华网开罗2008年11月29日讯。
(32)新华社阿尔及尔2008年12月17日讯。
(33)新华社利雅得2008年11月15日讯。
(34)国际能源网，2008年10月29日。
(35)新华网2008年10月14日。
(36)参见《国际在线》，2008年11月23日。
(37)新华网2008年11月1日。
(38)参见新华网2008年10月14日。
(39)《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10月24日。
(40)参见新华网2008年10月18日。
(41)参见《人民日报》，2008年11月3日。
(42)《中东经济文摘》，2008年11月7日。
(43)中国商务部网站，2008年11月10日。
(44)新华网2008年12月5日。
(45)中国驻沙特阿拉伯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处网站，2008年11月30日。
作者介绍：安维华，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北京 100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