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书 录王德威萤火虫与虱子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的农村问题千头万绪，带灯既不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愿意伤害农民，又要维持基层社点光，不必等候炬火。—鲁迅会的稳定，久而久之，心力交瘁，
如果你身上还没有虱子，那难以为继。她将何去何从？你还没有理解中国。 —毛泽东农村问题一直是当代中国小
说的重要主题。从五十年代柳青
贾平凹是当代中国大陆最重的《创业史》、赵树理的《三里湾》，要的作家之一，在海外也拥有广到诺贝尔奖得主莫言的《生死疲大知名度。《带灯》是他最新的劳》,早已形成繁复的脉络。贾创作。在这本长达四十万字的作平凹的农村小说之所以重要，不品里，贾平凹的触角再度指向他在于他经营庞大的国族寓言或魔所熟悉的陕西南部农村。这一回幻荒诞的想象，相对的，他擅长故事发生在小小的樱镇，焦点是以绵密的笔触写农村里无尽无休一个名叫带灯的农村女干部。带的人和事，琐碎甚至龌龊。他从灯风姿绰约，怀抱理想，但是她不避讳农民的惰性和褊狭，却也所担任的职务—樱镇综合治理理解他们求生存的韧性与无奈。办公室主任—却是最吃力不讨《高老庄》、《秦腔》，还有《古炉》，好的工作。她负责处理镇上所有都是很好的例子。如贾平凹所谓，纠纷和上访事件，每天面对的都因为性格和成长环境使然，他的是鸡毛蒜皮的纠纷。后社会主义生命景观充满“黏液质加抑郁122
质”，发为文章，也有了混沌暧社会现象如何内化成为身体的一昧的气息。部分。这带来小说的最大隐喻。
《带灯》依然持续这一特色。樱镇没有落英缤纷，有的却是漫贾平凹写樱镇在社会主义现代天飞舞的白虱。这细小的生物寄化的历程里，先是拒绝了火车兴生在身体的隐秘处，毛发的缝隙建，以致错过了繁荣的契机，之里。它安然就着人们的血肉滋长，后又不能抵挡后社会主义的开发驱之不去，死而复生。久而久之，狂潮，被逼入了层层剥削的死角。樱镇的百姓习以为常，不痛不痒，在樱镇这充满诗意的名字后面，竟然也就把它当作是身体新陈代是个诡异的当代村镇奇观。如他谢的一部分。在后记所言：“体制的问题，道
白虱的隐喻也许失之过露，毛细管”。我们Q正传》里，阿。上世纪进步作家斯诺 远赴延安，。在延安窑，，“一面，有时毫：“如果，那你还没有
123
理解中国。”白描这些无从回答的疑问，而希
毛泽东这番虱子论意味深望创造出他的希望或愿景。于是长。虱子与中国人常相厮守，也有了带灯这个人物。带灯原名萤，许表现了古中国藏污纳垢的劣就是萤火虫，因为顾忌萤食腐草根性，也许暗示了中国底层人民而生的典故，因此改名。带灯孤不堪但强悍的生物性本能，也许芳自赏，与官僚体系格格不入，暗示了历史伟人民胞物与、感同她来到樱镇负责农村基层问题，身受的情怀。但当主席告诉美国上访、拆迁、救灾、计生等等，友人身上没有虱子，就还没有理无时或已。但她的力量微薄，注解中国时，他是否也暗示一种有定燃烧自己，却未必照亮他人。关虱子的革命情怀？在卑微里蔓贾平凹对带灯这个人物投延，从痞子变为英雄，革命的力注相当心力，写她举手投足的优量无孔不入，无所不在，撼人处雅，她丰富的内心世界，还有她可以如诗，也如虱。逆来顺受的性格。然而也许正因
《带灯》里，陕北延安窑洞为贾平凹如此珍惜这位女主人里的虱子似乎跨越时空障碍，飞翁，他反而没有赋予她更多的血到了陕南樱镇。革命如果已经成肉。带灯的形象因此也许空灵有功，我们还要与虱子共舞么？这余，却显体气不足。我们对她的铺天盖地而来的白虱倒地告诉了背景动机和感情世界所知无多，我们什么？套用前引的贾平凹夫她的奉献和牺牲也只能引起我们子自道，这些虱子在后社会主义的无奈。里的繁荣是环境生态问题？ 或者小说描写带灯每天面对无法也可能是政治生态问题，体制问摆脱的杂乱，百难排解之际，远题，道德问题，法制问题，信仰方的乡人元天亮成了她的精神寄问题？托。元天亮是个谜样的人物，他
贾平凹显然为这些问题所官拜省委常委，却从未在小说中苦。但在《带灯》里他不甘心只出现。
我们仅见带灯不断给他写124
信，诉说自己的希望和绝望。这《怀念狼》、《高兴》、《秦腔》等样的单相思式的通讯固然为小说作。我在评论《古炉》时已经指叙事带来一个浪漫的出口，但也出他对抒情叙事的频频致意，以必定指向虚无的终局。带灯的无及他与如汪曾祺等作家的对话。法摆脱现实，又没有能力得到解在《带灯》里，他的尝试有了更脱。她的痛苦是无法救赎的。多新意。除了安排带灯与元天亮
贾平凹曾提到带灯的原型通信，用以对照现实世界的混沌是一个担任乡镇干部的女性“粉外。我们更应该注意他经营小说丝”。从这个角度来说，贾似乎叙事架构和风格的用心。《带灯》将自己定位为《带灯》中的理想的情节不如《秦腔》、《古炉》那人物元天亮。但作为带灯的创造
样复杂。但贾平凹刻意打散情节、编年的起讫自如，因。事实：，心性变了，，但它沉，用意直白，
，以尖锐甚至以形式来，以及本体—沉而不糜，带灯》真正用
125
心所在。这也是贾平凹抒情叙事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学的终极追求。换句话说，不管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现实如何混沌无明，贾平凹立志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以他的叙事方法来赋予秩序，贯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注感情。就像他笔下的带灯为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镇示范一种清新不俗的生活方式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一样，贾平凹在文本操作的层次我们不难想象年轻的带灯上也在寻求一种“用意直白，下同志刚被分发到樱镇的心情,仿笔肯定”的书写形式。佛就像刚读了鲁迅的文字，立
但我们无从回避的反讽是：定志向，“就令萤火一般，也可小说里带灯的努力终归失败，果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如此，在寓言阅读的层次上，贾候炬火”。鲁迅写作此文的时间平凹对自己的书写形式的用心与是一九一九年一月十五日。三效应，又能有多大的自信呢？《带个半月以后，五四运动爆发。灯》这样的作品因此预设了一个中国革命启蒙的大业随即展开。相当悲观的结局。不只是对小说然而要不了几年，鲁迅不仅不内容，也是对小说形式的质疑。再相信萤火，甚至连炬火也感那个充满“黏液质加抑郁质”的到犹疑。贾平凹毕竟从来不曾远去。小说多少年后，困处在樱镇里的最后，百无聊赖的带灯发现自己带灯似乎也有了类似的难题。“如身上终于也染上了白虱，再怎么果你身上还没有虱子，那你还没样清洁、治疗也驱除不了。有理解中国。”主席的话言犹在耳，
带灯，萤火。在现代中国历曾几何时，萤火不再，带灯身上史的开端，鲁迅曾经写下如下的有了无数的虱子。想来她—或文字：贾平凹—也更理解中国
？126
品 书 录王德威萤火虫与虱子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的农村问题千头万绪，带灯既不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愿意伤害农民，又要维持基层社点光，不必等候炬火。—鲁迅会的稳定，久而久之，心力交瘁，
如果你身上还没有虱子，那难以为继。她将何去何从？你还没有理解中国。 —毛泽东农村问题一直是当代中国小
说的重要主题。从五十年代柳青
贾平凹是当代中国大陆最重的《创业史》、赵树理的《三里湾》，要的作家之一，在海外也拥有广到诺贝尔奖得主莫言的《生死疲大知名度。《带灯》是他最新的劳》,早已形成繁复的脉络。贾创作。在这本长达四十万字的作平凹的农村小说之所以重要，不品里，贾平凹的触角再度指向他在于他经营庞大的国族寓言或魔所熟悉的陕西南部农村。这一回幻荒诞的想象，相对的，他擅长故事发生在小小的樱镇，焦点是以绵密的笔触写农村里无尽无休一个名叫带灯的农村女干部。带的人和事，琐碎甚至龌龊。他从灯风姿绰约，怀抱理想，但是她不避讳农民的惰性和褊狭，却也所担任的职务—樱镇综合治理理解他们求生存的韧性与无奈。办公室主任—却是最吃力不讨《高老庄》、《秦腔》，还有《古炉》，好的工作。她负责处理镇上所有都是很好的例子。如贾平凹所谓，纠纷和上访事件，每天面对的都因为性格和成长环境使然，他的是鸡毛蒜皮的纠纷。后社会主义生命景观充满“黏液质加抑郁122
质”，发为文章，也有了混沌暧社会现象如何内化成为身体的一昧的气息。部分。这带来小说的最大隐喻。
《带灯》依然持续这一特色。樱镇没有落英缤纷，有的却是漫贾平凹写樱镇在社会主义现代天飞舞的白虱。这细小的生物寄化的历程里，先是拒绝了火车兴生在身体的隐秘处，毛发的缝隙建，以致错过了繁荣的契机，之里。它安然就着人们的血肉滋长，后又不能抵挡后社会主义的开发驱之不去，死而复生。久而久之，狂潮，被逼入了层层剥削的死角。樱镇的百姓习以为常，不痛不痒，在樱镇这充满诗意的名字后面，竟然也就把它当作是身体新陈代是个诡异的当代村镇奇观。如他谢的一部分。在后记所言：“体制的问题，道
白虱的隐喻也许失之过露，毛细管”。我们Q正传》里，阿。上世纪进步作家斯诺 远赴延安，。在延安窑，，“一面，有时毫：“如果，那你还没有
123
理解中国。”白描这些无从回答的疑问，而希
毛泽东这番虱子论意味深望创造出他的希望或愿景。于是长。虱子与中国人常相厮守，也有了带灯这个人物。带灯原名萤，许表现了古中国藏污纳垢的劣就是萤火虫，因为顾忌萤食腐草根性，也许暗示了中国底层人民而生的典故，因此改名。带灯孤不堪但强悍的生物性本能，也许芳自赏，与官僚体系格格不入，暗示了历史伟人民胞物与、感同她来到樱镇负责农村基层问题，身受的情怀。但当主席告诉美国上访、拆迁、救灾、计生等等，友人身上没有虱子，就还没有理无时或已。但她的力量微薄，注解中国时，他是否也暗示一种有定燃烧自己，却未必照亮他人。关虱子的革命情怀？在卑微里蔓贾平凹对带灯这个人物投延，从痞子变为英雄，革命的力注相当心力，写她举手投足的优量无孔不入，无所不在，撼人处雅，她丰富的内心世界，还有她可以如诗，也如虱。逆来顺受的性格。然而也许正因
《带灯》里，陕北延安窑洞为贾平凹如此珍惜这位女主人里的虱子似乎跨越时空障碍，飞翁，他反而没有赋予她更多的血到了陕南樱镇。革命如果已经成肉。带灯的形象因此也许空灵有功，我们还要与虱子共舞么？这余，却显体气不足。我们对她的铺天盖地而来的白虱倒地告诉了背景动机和感情世界所知无多，我们什么？套用前引的贾平凹夫她的奉献和牺牲也只能引起我们子自道，这些虱子在后社会主义的无奈。里的繁荣是环境生态问题？ 或者小说描写带灯每天面对无法也可能是政治生态问题，体制问摆脱的杂乱，百难排解之际，远题，道德问题，法制问题，信仰方的乡人元天亮成了她的精神寄问题？托。元天亮是个谜样的人物，他
贾平凹显然为这些问题所官拜省委常委，却从未在小说中苦。但在《带灯》里他不甘心只出现。
我们仅见带灯不断给他写124
信，诉说自己的希望和绝望。这《怀念狼》、《高兴》、《秦腔》等样的单相思式的通讯固然为小说作。我在评论《古炉》时已经指叙事带来一个浪漫的出口，但也出他对抒情叙事的频频致意，以必定指向虚无的终局。带灯的无及他与如汪曾祺等作家的对话。法摆脱现实，又没有能力得到解在《带灯》里，他的尝试有了更脱。她的痛苦是无法救赎的。多新意。除了安排带灯与元天亮
贾平凹曾提到带灯的原型通信，用以对照现实世界的混沌是一个担任乡镇干部的女性“粉外。我们更应该注意他经营小说丝”。从这个角度来说，贾似乎叙事架构和风格的用心。《带灯》将自己定位为《带灯》中的理想的情节不如《秦腔》、《古炉》那人物元天亮。但作为带灯的创造
样复杂。但贾平凹刻意打散情节、编年的起讫自如，因。事实：，心性变了，，但它沉，用意直白，
，以尖锐甚至以形式来，以及本体—沉而不糜，带灯》真正用
125
心所在。这也是贾平凹抒情叙事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学的终极追求。换句话说，不管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现实如何混沌无明，贾平凹立志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以他的叙事方法来赋予秩序，贯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注感情。就像他笔下的带灯为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镇示范一种清新不俗的生活方式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一样，贾平凹在文本操作的层次我们不难想象年轻的带灯上也在寻求一种“用意直白，下同志刚被分发到樱镇的心情,仿笔肯定”的书写形式。佛就像刚读了鲁迅的文字，立
但我们无从回避的反讽是：定志向，“就令萤火一般，也可小说里带灯的努力终归失败，果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如此，在寓言阅读的层次上，贾候炬火”。鲁迅写作此文的时间平凹对自己的书写形式的用心与是一九一九年一月十五日。三效应，又能有多大的自信呢？《带个半月以后，五四运动爆发。灯》这样的作品因此预设了一个中国革命启蒙的大业随即展开。相当悲观的结局。不只是对小说然而要不了几年，鲁迅不仅不内容，也是对小说形式的质疑。再相信萤火，甚至连炬火也感那个充满“黏液质加抑郁质”的到犹疑。贾平凹毕竟从来不曾远去。小说多少年后，困处在樱镇里的最后，百无聊赖的带灯发现自己带灯似乎也有了类似的难题。“如身上终于也染上了白虱，再怎么果你身上还没有虱子，那你还没样清洁、治疗也驱除不了。有理解中国。”主席的话言犹在耳，
带灯，萤火。在现代中国历曾几何时，萤火不再，带灯身上史的开端，鲁迅曾经写下如下的有了无数的虱子。想来她—或文字：贾平凹—也更理解中国
？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