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的茶馆散布于大街小巷，茶馆里的生活步调，也缓慢如古城的呼吸。拉萨茶馆的生意经，简单得就是要依靠一碗藏面、一杯甜茶换来顾客的满意度，甩时间赢得顾客忠诚度；当顾客把桌椅磨旧，岁月熏黄了茶馆的墙壁，茶馆才算是经营成功了。 AM07：00 四合院牦牛肉汤 德吉所住的，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四合院。 每天早晨，德吉是被货真价实的“市井喧闹”唤醒的：四合院的用户们共用一楼的一口水井，早起的孩子们洗漱，主妇们接水，还有同样在这里的几家茶馆小妹们，已经系好了蓝色的围裙，睡眼惺忪地提着拖把，排队等水。 德吉和她们不同，德吉从不系蓝色的围裙，她也不穿藏装，她穿着牛仔裤，卷着袖子。她不是那些干活三心二意，梦想着白马王子突然出现的茶馆小妹；她今年28岁，她的茶馆拥有5张茶桌，20多个座位，她是3个孩子的母亲。她会英语，300度的近视眼。 紧张地张罗孩子们吃完早饭，两个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最小的孩子跟在母亲身边。德吉打开茶馆的后门，煮上牦牛肉汤，焯好的藏面放在盆里，掉漆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一条长凳的腿有些撑不住了，德吉打算今天下班后修一下。 电视机旁的张贴画上，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赤热巴巾三法王依然瞪大眼睛看着德吉的小茶馆，他们裹着高耸的白头巾，手握摩尼宝，仿佛也是一桌茶客。墙壁有些发黄，都是让烟熏的，德吉没想着要粉刷，烟熏出来的墙壁，才说明茶馆的生意好。 一切准备就绪，随着卷帘门的响声，一张紧贴着玻璃的印度明星像逐渐展现出她的大波浪卷发，白色晚礼服和烈焰红唇，位于小昭寺甘丹康萨的德吉茶馆开张了。这是甘丹康萨在2013年春天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没有丝毫的雨意，一切和昨天似乎没有丝毫不同。 AM10：00 晒太阳的大脑门儿子 德吉来自日喀则白朗县。她也曾经是一个茶馆服务员，在人家的茶馆里打工，工资大约在1200元到1500元之间。 所不同的是，德吉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规划性的服务员，她没有浪费时间胡思乱想，来拉萨不久，她就花钱去郎赛语言学校的夜校学习汉语。 在那里她碰到了曲珍，曲珍来自日喀则谢通门县。两人一拍即合，她们有共同的理想：开家自己的茶馆。这个计划并没有技术门槛，她们所需要做的，就是节省一切开始，存下最初的资本。两人每个月各存1000元左右，3年之后，茶馆的转让费、租金和运营费用终于凑齐了。 这个地方是从策门林寺以及甘丹康萨通向小昭寺的捷径，游客却很少经过这里，德吉的想法是今后逐渐会吸收到更多的游客，专程来拜访她的小茶馆。然而目前她很脚踏实地：她的常客就在策门林、小昭寺一带，还有几位从大昭寺附近赶来，已经算是远客了。 哪怕游客和猎奇者们将拉萨的甜茶馆说得神乎其神，典型的甜茶馆其实大多数可以算“简陋”，以德吉的茶馆为例：桌子和椅子是买的旧货，张贴画是标准的拉萨风格：巨幅的圣城拉萨全景，祖孙三法王以及印度明星的海报各占一壁。 要不是整齐排列的桌子，你会觉得自己闯进了别人家的起居室。 来这里的顾客大多不修边幅，他们甚至就住在茶馆上方的公寓里，在茶馆里享受阳光和甜茶，已经成为每天下意识的行为。 提供的早餐只有藏面，盛在不锈钢小碗里：粗面条、牦牛肉丁和肉汤、葱花。早来的客人往往都有工作，他们埋头吃完面，又忙不迭地“吸溜吸溜”喝完茶，带着满嘴的油光，将零钱扔在桌子上就出门了，平均一个人6元左右。 牦牛肉又涨价了，德吉觉得自己的藏面也该涨价。10点一过，德吉的茶馆里又安静了下来，阳光满地流淌。德吉站上凳子，为门楣上的乃琼护法神画像重新换了供水，在人间烟火的茶馆里，一般很难看到度母的画像，经常出现的正是这位面目狰狞的乃琼护法神。 此外，满脸胡须，手捧吐宝兽的黄财神“赞巴拉”也经常出现，大概是这两位神灵不害怕油腻。她的孩子意希是个大脑门的孩子，他痴迷地坐在茶馆门口，眼睛被阳光照得眯成一条小缝。 时间在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中过去，中午要到来了。 PM12：00 茶色玻璃杯 不锈钢小碗 有很多细节足以说明德吉的远大想法，例如她还制作出了一份汉语的菜单。咖喱饭10元，蛋炒饭8元，藏包子5角，藏面3元，粉丝牛肉汤8元，饺子10元。此外还有意大利面，价格9元。 意大利面是从尼泊尔和印度买来的，拉萨老城的街头有不少印度和尼泊尔商品的店，如今经营的业务从洗发油、果汁到咖喱、速溶汤、蜜饯甚至泰国大米，无所不包。这也算是拉萨人了解外界的一扇窗户。 中午有一些客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德吉茶馆的高峰时刻是夜晚。德吉进到里屋，拿出她的铁皮盒子，数了数里面的钱，若有所思。 如果有人初次来拉萨，很可能会将所有的茶馆当作一个巨大的连锁店。这里有同样的食物，甜茶、酥油茶、藏饺子、咖喱饭；价格基本一致，两磅甜茶6～7元包打天下，只是滋味浓淡稍有不同；装修风格大同小异，蓝围裙的工作装也彼此一致，最奇怪的莫过于连餐具都长得一样：茶色玻璃的甜茶杯，不锈钢螺旋小面碗。 这不禁让人想起亚当斯密所分析的完全自由市场：消费者和生产者彼此都完全掌握着信息，生产者众多，产品无差别。这完全可以套用在拉萨的甜茶馆产业上，两磅甜茶什么价格，茶客和老板都清清楚楚，你卖高了，或者你的茶太稀了，隔壁三步就是另一家甜茶馆。想在这上面玩什么花样，挣出额外的钱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按照亚当斯密的分析，所有的甜茶馆都只能获得平均利润，只能靠不断扩大生产规模，你想发财暴富，都不太可能。 这是亚当斯密的魔咒，虽然德吉会说英语，但是她未必听说过亚当斯密。对德吉而言，这一切都是具体的，与理论无关。她的平均利润就是一个月3000元，上下浮动500元。 PM18：00 华灯初上“大战”前的宁静 在这个午后，德吉思考的是她的资金压力。 茶馆的转让费和押金，一下子就吃掉了她绝大部分的可用资金，茶馆刚开张的时候，生意不算好，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因为茶馆所出售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产品，所以顾客们会认自己熟悉的老茶馆，在那个老座位上，自己都坐出窝来了。这时候只有开门苦撑，以最好的茶和最热的藏面，慢慢地培养自己的老客户。 等到自己的长凳也被磨得光滑油腻，自己干净的地面上也落满了痰迹，自己粉刷的墙壁上熏得发黄，甚至墙上贴的印度女明星像干黄皱卷的像个老太婆，一个茶馆才是成功的。茶馆的白色布帘上，落手之处黑如油泥，这就像是一个茶馆的名。也正因为如此，许多茶馆才自豪地号称自己是“老鲁固”或者“老革命”茶馆。老是一种味道，这是拉萨老城的哲学。 这两年高涨的物价也逼着茶馆跟着涨价，有的地方甜茶从6元升到7元，藏面也变成了4元一碗。这也是德吉目前唯一的选择，她很羡慕有些位置极好，装修上档次的甜茶馆，以招待旅游者为主，一壶同样的甜茶，就可以卖出20元甚至更高。不过在目前，德吉还只有等待，除了甜茶之外，争取在晚饭上再多点花样，获得更多的利润。 黄昏逐渐逼近，华灯初上，德吉最忙碌的时刻即将到来，此刻她还有一些最后的清闲，她将拉萨啤酒的纸箱慢慢撕碎，扔进炉灶里，此时她做得心平气和，仿佛老僧。 PM22：00 睡着的意希 微醉的老人 准确来说，茶馆的夜晚要从天黑，也就是晚上8点之后才渐渐开始。也只有在夜晚，白天里显得困倦不堪，平淡无奇的小茶馆才显得精神十足，油腻的窗户如今闪烁着诱人的昏黄灯火，里面交杯错盏，欢声笑语。 这个时候推开德吉茶馆的布帘子，会被劈头落下的厚重烟雾立刻裹住，这里有香烟的烟雾，甜茶的热气，还有煮面条或者包子的雾气，夹着汗味、啤酒味、饱嗝味、葱花味。打骰子和搓麻将的声音震耳欲聋，电视里丁俊晖埋头瞄准一只红色的台球，墙壁上祖孙三法王依然瞪大着眼睛，微微侧身，心神不定地握着摩尼宝。 德吉忙得脚不点地，她的顾客绝大部分是男人，有这条街上的三轮车司机，有刚下班的人，也有退休的老人。女人则都挤在角落里的一桌。甜茶的利润之低是肯定的，啤酒也卖不出什么价格，商场零售价4元，德吉也只卖5元。只能靠饭菜挣钱，一份咖喱饭或者一份炒面能挣出几块钱来，德吉所指望的就是这些收入了。 其实，茶馆的意义不仅在经济上，遍布拉萨的大小茶馆，为来到拉萨的农村姑娘们找到了一条能自立和谋生的道路。之前女人不得不依附男人生活，但如今靠在茶馆里打工的收入，女人可以独立地走在拉萨的街头，甚至拉扯大一个孩子也可以。这些姑娘们从一个茶馆换到另一家茶馆，直到她们像德吉一样，开设一家自己的茶馆和饭店。这些围着蓝围裙的瘦弱姑娘们，实在是强者中的强者。 6岁的意希跌跌撞撞地走在茶客中间，巨大的脑袋让他有些重心不稳，这里的浓烟也让他一直眯着眼睛，很晚了，意希开始困倦，很快他就要找一个凳子去睡觉。客人还要很久才去逐渐散去，他们会躲着镜头，因为让老家人看见他们在拉萨“打牌”，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 夜深了，德吉将头发盘在头顶，卷起袖子，她拖好了地，意希早已睡着。还有一个茶客没走，这是一个居住在附近的老人，他显然是喝多了啤酒，醉醺醺地坐着。德吉坐在一边，安静地等待，老人反而来了精神，用力地摇起转经筒，并将一本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新农村建设》藏语小册子，恭敬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卷帘门已经落下一半，德吉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TIPS 拉萨茶馆怀旧攻略 格尔让 格尔让类似克郎棋，不同的是用手指弹击，是拉萨茶馆里出现较早的娱乐用品，惬意的人们总是一边喝甜茶，一边弹击格尔让。鼎盛时期，大的茶馆里能摆上十几台，除了玩耍的人之外，其他围观茶客有的出谋划策，有的高声呐喊，好不热闹。 录音机 上世纪90年代前后，每个茶馆里都用录音机播放流行歌曲，让茶客在享受音乐的同时多喝茶。 扑克牌 象棋和扑克牌也曾一度在茶馆聚集人气。起初，茶馆主人定时出租扑克牌和象棋，收取租金，后来茶馆日趋增多，加上其他娱乐项目的冲击，茶馆主人只好免费提供，但这些娱乐用具的玩家还是大大减少了。 电视机 随着招客设施的不断更新，电视机也被搬进了茶馆，主要播放武侠片、枪战片和译制的藏语节目。最受欢迎的是藏语电视连续剧。从农村来的老百姓，一走进茶馆，就陶醉在他们喜欢的《西游记》、《聊斋》、《济公》等电视剧中。
拉萨的茶馆散布于大街小巷，茶馆里的生活步调，也缓慢如古城的呼吸。拉萨茶馆的生意经，简单得就是要依靠一碗藏面、一杯甜茶换来顾客的满意度，甩时间赢得顾客忠诚度；当顾客把桌椅磨旧，岁月熏黄了茶馆的墙壁，茶馆才算是经营成功了。 AM07：00 四合院牦牛肉汤 德吉所住的，是一栋有些年头的四合院。 每天早晨，德吉是被货真价实的“市井喧闹”唤醒的：四合院的用户们共用一楼的一口水井，早起的孩子们洗漱，主妇们接水，还有同样在这里的几家茶馆小妹们，已经系好了蓝色的围裙，睡眼惺忪地提着拖把，排队等水。 德吉和她们不同，德吉从不系蓝色的围裙，她也不穿藏装，她穿着牛仔裤，卷着袖子。她不是那些干活三心二意，梦想着白马王子突然出现的茶馆小妹；她今年28岁，她的茶馆拥有5张茶桌，20多个座位，她是3个孩子的母亲。她会英语，300度的近视眼。 紧张地张罗孩子们吃完早饭，两个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最小的孩子跟在母亲身边。德吉打开茶馆的后门，煮上牦牛肉汤，焯好的藏面放在盆里，掉漆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一条长凳的腿有些撑不住了，德吉打算今天下班后修一下。 电视机旁的张贴画上，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赤松德赞、赤热巴巾三法王依然瞪大眼睛看着德吉的小茶馆，他们裹着高耸的白头巾，手握摩尼宝，仿佛也是一桌茶客。墙壁有些发黄，都是让烟熏的，德吉没想着要粉刷，烟熏出来的墙壁，才说明茶馆的生意好。 一切准备就绪，随着卷帘门的响声，一张紧贴着玻璃的印度明星像逐渐展现出她的大波浪卷发，白色晚礼服和烈焰红唇，位于小昭寺甘丹康萨的德吉茶馆开张了。这是甘丹康萨在2013年春天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没有丝毫的雨意，一切和昨天似乎没有丝毫不同。 AM10：00 晒太阳的大脑门儿子 德吉来自日喀则白朗县。她也曾经是一个茶馆服务员，在人家的茶馆里打工，工资大约在1200元到1500元之间。 所不同的是，德吉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规划性的服务员，她没有浪费时间胡思乱想，来拉萨不久，她就花钱去郎赛语言学校的夜校学习汉语。 在那里她碰到了曲珍，曲珍来自日喀则谢通门县。两人一拍即合，她们有共同的理想：开家自己的茶馆。这个计划并没有技术门槛，她们所需要做的，就是节省一切开始，存下最初的资本。两人每个月各存1000元左右，3年之后，茶馆的转让费、租金和运营费用终于凑齐了。 这个地方是从策门林寺以及甘丹康萨通向小昭寺的捷径，游客却很少经过这里，德吉的想法是今后逐渐会吸收到更多的游客，专程来拜访她的小茶馆。然而目前她很脚踏实地：她的常客就在策门林、小昭寺一带，还有几位从大昭寺附近赶来，已经算是远客了。 哪怕游客和猎奇者们将拉萨的甜茶馆说得神乎其神，典型的甜茶馆其实大多数可以算“简陋”，以德吉的茶馆为例：桌子和椅子是买的旧货，张贴画是标准的拉萨风格：巨幅的圣城拉萨全景，祖孙三法王以及印度明星的海报各占一壁。 要不是整齐排列的桌子，你会觉得自己闯进了别人家的起居室。 来这里的顾客大多不修边幅，他们甚至就住在茶馆上方的公寓里，在茶馆里享受阳光和甜茶，已经成为每天下意识的行为。 提供的早餐只有藏面，盛在不锈钢小碗里：粗面条、牦牛肉丁和肉汤、葱花。早来的客人往往都有工作，他们埋头吃完面，又忙不迭地“吸溜吸溜”喝完茶，带着满嘴的油光，将零钱扔在桌子上就出门了，平均一个人6元左右。 牦牛肉又涨价了，德吉觉得自己的藏面也该涨价。10点一过，德吉的茶馆里又安静了下来，阳光满地流淌。德吉站上凳子，为门楣上的乃琼护法神画像重新换了供水，在人间烟火的茶馆里，一般很难看到度母的画像，经常出现的正是这位面目狰狞的乃琼护法神。 此外，满脸胡须，手捧吐宝兽的黄财神“赞巴拉”也经常出现，大概是这两位神灵不害怕油腻。她的孩子意希是个大脑门的孩子，他痴迷地坐在茶馆门口，眼睛被阳光照得眯成一条小缝。 时间在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中过去，中午要到来了。 PM12：00 茶色玻璃杯 不锈钢小碗 有很多细节足以说明德吉的远大想法，例如她还制作出了一份汉语的菜单。咖喱饭10元，蛋炒饭8元，藏包子5角，藏面3元，粉丝牛肉汤8元，饺子10元。此外还有意大利面，价格9元。 意大利面是从尼泊尔和印度买来的，拉萨老城的街头有不少印度和尼泊尔商品的店，如今经营的业务从洗发油、果汁到咖喱、速溶汤、蜜饯甚至泰国大米，无所不包。这也算是拉萨人了解外界的一扇窗户。 中午有一些客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德吉茶馆的高峰时刻是夜晚。德吉进到里屋，拿出她的铁皮盒子，数了数里面的钱，若有所思。 如果有人初次来拉萨，很可能会将所有的茶馆当作一个巨大的连锁店。这里有同样的食物，甜茶、酥油茶、藏饺子、咖喱饭；价格基本一致，两磅甜茶6～7元包打天下，只是滋味浓淡稍有不同；装修风格大同小异，蓝围裙的工作装也彼此一致，最奇怪的莫过于连餐具都长得一样：茶色玻璃的甜茶杯，不锈钢螺旋小面碗。 这不禁让人想起亚当斯密所分析的完全自由市场：消费者和生产者彼此都完全掌握着信息，生产者众多，产品无差别。这完全可以套用在拉萨的甜茶馆产业上，两磅甜茶什么价格，茶客和老板都清清楚楚，你卖高了，或者你的茶太稀了，隔壁三步就是另一家甜茶馆。想在这上面玩什么花样，挣出额外的钱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按照亚当斯密的分析，所有的甜茶馆都只能获得平均利润，只能靠不断扩大生产规模，你想发财暴富，都不太可能。 这是亚当斯密的魔咒，虽然德吉会说英语，但是她未必听说过亚当斯密。对德吉而言，这一切都是具体的，与理论无关。她的平均利润就是一个月3000元，上下浮动500元。 PM18：00 华灯初上“大战”前的宁静 在这个午后，德吉思考的是她的资金压力。 茶馆的转让费和押金，一下子就吃掉了她绝大部分的可用资金，茶馆刚开张的时候，生意不算好，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因为茶馆所出售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产品，所以顾客们会认自己熟悉的老茶馆，在那个老座位上，自己都坐出窝来了。这时候只有开门苦撑，以最好的茶和最热的藏面，慢慢地培养自己的老客户。 等到自己的长凳也被磨得光滑油腻，自己干净的地面上也落满了痰迹，自己粉刷的墙壁上熏得发黄，甚至墙上贴的印度女明星像干黄皱卷的像个老太婆，一个茶馆才是成功的。茶馆的白色布帘上，落手之处黑如油泥，这就像是一个茶馆的名。也正因为如此，许多茶馆才自豪地号称自己是“老鲁固”或者“老革命”茶馆。老是一种味道，这是拉萨老城的哲学。 这两年高涨的物价也逼着茶馆跟着涨价，有的地方甜茶从6元升到7元，藏面也变成了4元一碗。这也是德吉目前唯一的选择，她很羡慕有些位置极好，装修上档次的甜茶馆，以招待旅游者为主，一壶同样的甜茶，就可以卖出20元甚至更高。不过在目前，德吉还只有等待，除了甜茶之外，争取在晚饭上再多点花样，获得更多的利润。 黄昏逐渐逼近，华灯初上，德吉最忙碌的时刻即将到来，此刻她还有一些最后的清闲，她将拉萨啤酒的纸箱慢慢撕碎，扔进炉灶里，此时她做得心平气和，仿佛老僧。 PM22：00 睡着的意希 微醉的老人 准确来说，茶馆的夜晚要从天黑，也就是晚上8点之后才渐渐开始。也只有在夜晚，白天里显得困倦不堪，平淡无奇的小茶馆才显得精神十足，油腻的窗户如今闪烁着诱人的昏黄灯火，里面交杯错盏，欢声笑语。 这个时候推开德吉茶馆的布帘子，会被劈头落下的厚重烟雾立刻裹住，这里有香烟的烟雾，甜茶的热气，还有煮面条或者包子的雾气，夹着汗味、啤酒味、饱嗝味、葱花味。打骰子和搓麻将的声音震耳欲聋，电视里丁俊晖埋头瞄准一只红色的台球，墙壁上祖孙三法王依然瞪大着眼睛，微微侧身，心神不定地握着摩尼宝。 德吉忙得脚不点地，她的顾客绝大部分是男人，有这条街上的三轮车司机，有刚下班的人，也有退休的老人。女人则都挤在角落里的一桌。甜茶的利润之低是肯定的，啤酒也卖不出什么价格，商场零售价4元，德吉也只卖5元。只能靠饭菜挣钱，一份咖喱饭或者一份炒面能挣出几块钱来，德吉所指望的就是这些收入了。 其实，茶馆的意义不仅在经济上，遍布拉萨的大小茶馆，为来到拉萨的农村姑娘们找到了一条能自立和谋生的道路。之前女人不得不依附男人生活，但如今靠在茶馆里打工的收入，女人可以独立地走在拉萨的街头，甚至拉扯大一个孩子也可以。这些姑娘们从一个茶馆换到另一家茶馆，直到她们像德吉一样，开设一家自己的茶馆和饭店。这些围着蓝围裙的瘦弱姑娘们，实在是强者中的强者。 6岁的意希跌跌撞撞地走在茶客中间，巨大的脑袋让他有些重心不稳，这里的浓烟也让他一直眯着眼睛，很晚了，意希开始困倦，很快他就要找一个凳子去睡觉。客人还要很久才去逐渐散去，他们会躲着镜头，因为让老家人看见他们在拉萨“打牌”，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 夜深了，德吉将头发盘在头顶，卷起袖子，她拖好了地，意希早已睡着。还有一个茶客没走，这是一个居住在附近的老人，他显然是喝多了啤酒，醉醺醺地坐着。德吉坐在一边，安静地等待，老人反而来了精神，用力地摇起转经筒，并将一本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新农村建设》藏语小册子，恭敬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卷帘门已经落下一半，德吉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TIPS 拉萨茶馆怀旧攻略 格尔让 格尔让类似克郎棋，不同的是用手指弹击，是拉萨茶馆里出现较早的娱乐用品，惬意的人们总是一边喝甜茶，一边弹击格尔让。鼎盛时期，大的茶馆里能摆上十几台，除了玩耍的人之外，其他围观茶客有的出谋划策，有的高声呐喊，好不热闹。 录音机 上世纪90年代前后，每个茶馆里都用录音机播放流行歌曲，让茶客在享受音乐的同时多喝茶。 扑克牌 象棋和扑克牌也曾一度在茶馆聚集人气。起初，茶馆主人定时出租扑克牌和象棋，收取租金，后来茶馆日趋增多，加上其他娱乐项目的冲击，茶馆主人只好免费提供，但这些娱乐用具的玩家还是大大减少了。 电视机 随着招客设施的不断更新，电视机也被搬进了茶馆，主要播放武侠片、枪战片和译制的藏语节目。最受欢迎的是藏语电视连续剧。从农村来的老百姓，一走进茶馆，就陶醉在他们喜欢的《西游记》、《聊斋》、《济公》等电视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