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雪
王盛水（左）与雅虎创始人杨致远合影
王盛水 教授，现任中国老教授协会副会长。1963年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材料科学专业，后留校，曾任系副主任、副教务长，其间他领衔的“无氢电镀铬钛合金新工艺”获第一届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984年调教育部，先后出任中国驻丹麦使馆一等秘书，国家教委留学生司处长，驻美大使馆一等秘书，驻洛杉矶总领事馆教育参赞，驻旧金山总领事馆教育参赞至1999年。并设贫困女童助学金，资助新疆贫困高中女生200名，兰州大学、宁夏大学、新疆大学大学生90名。
从《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发布到探索国际化办学理念和“教授治校”模式的南方科技大学校园招生，我国对高等教育改革进行着诸多探索。环顾四宇，美国高等教育的发达世所公认：规模庞大、发展迅猛、质量一流，它对于我国的高等教育有怎样的启示与借鉴？本刊采访了王盛水教授，他曾在驻美大使馆任教育参赞、领事十年，熟悉美国的高等教育情况，也对中国高等教育改革感触颇多。
美国高等教育已普及化
《留学生》：首先，请您介绍一下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现状。
王盛水：美国高等教育可以说在全世界排第一位。美国教育体系早在其建国时就初具规模，上世纪40年代普及了高中教育，1971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0%，2007年达到81%。可以说，美国的高等教育发展不但进入大众化阶段，而且到了普及化阶段。
首先，从规模上来说，根据2007年的统计，美国现有大学6463所，从规模来说全世界第一，其中学历教育4200多所，占总数的2/3。美国虽然入学人数仅次于我国居世界第二，但是美国只有3亿多人口，大学却有6000多所，人均教育资源非常丰厚。
其次，从水平上来说，美国高等教育居世界前茅。世界前200名大学美国占54所，前10名大学美国占7所，美国人口占全世界5%，但拥有全世界1/3高级科研人员，占全世界论文发表量的40%，引用量的44%。全美有300个诺贝尔奖获得者，他们所有的工作基本上是在大学里开展的。
美国是联邦制的移民国家，历来重视教育。原因何在？正如美国第二任总统、《独立宣言》起草者杰斐逊所讲的那样，“把最终的权力交给人民保管，这是最安全的。如果我们认为人民还没有受到启蒙，还没有健全的判断力来行使权力，那么，改变这种状况的办法，不是从他们那里把权力夺走，而是教育他们，使他们拥有健全的判断力”。只有通过教育才能使美国实现民族统一，实现梦想。
多样化、特色性、灵活性
《留学生》：一说到美国高等教育的特点，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宽进严出”。您认为，美国高等教育具备哪些特点？
王盛水：美国的大学发展是自下而上的，随着移民的到来需要开办学校培养人才来进行建设、管理，从波士顿128公路为中心的东部地区到中部华盛顿、中西部芝加哥，再通过解放黑奴运动到南部、通过大开发到西部。这就要求学校办学必须根据实际发展，具有多样性、特色性、灵活性的特点。
第一，多样化。从学校类型来讲，美国有公立学校，私立学校。从办学层次来讲，有两年制的社区学院，四年制本科，还有研究性的大学。从经费来源来讲，无论公立、私立大学，经费来源都是多样的：政府会通过项目影响来给予经费支持；学生学费；学校基金投资、以及服务收益，斯坦福大学办有超市；还有捐赠。从学生入学条件来说，以前入学的学生大部分是在18-22岁传统年龄段，现在对于年龄、工作没有任何限制。从授予的学位来说，有副学士、学士、硕士、博士，还有证书培训，这个很厉害，可以直接上岗。
在此，我想特别说说校友捐赠，这是大学经费一个很重要的来源。学校历来对校友工作十分重视，伯克利大学有一个以副校长为首的200多人的团队专职做校友工作。负责人曾告诉我，做校友工作投资回报比是1∶16。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国的私立高校就像投资集团，他们通过教育以及人性化的服务投资学生尤其是优秀的贫困学生，学生再来回报学校。
第二，特色性。自下而上的发展模式使美国大学在办学时就必须根据实际需要办出特色；另一方面，随着美国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你怎么在那么多大学中生存下来？也必须以特色求生存。
美国大学特色非常鲜明，加州理工学院是个总规模只有4000人的小学校，但是在航天、天文专业非常有特色。内华达大学拉斯维加斯分校利用它的地理优势，开设了酒店管理学专业。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母校乔治敦大学，利用它在华盛顿的便利，与政府部门联系紧密，建立外交服务专业。
第三，灵活性。美国的大学实行学分制，各个学校公认，这给学生很大的自由，便于流动转学、转专业，有利于创新型人才的自由发展。
这样就有一个问题，在美国只要有3个博士生、1个会计、1个律师，25平米的面积就可以申请注册成立大学，怎样能够保证大学达到规范并提升质量？主要是通过认证评估系统。美国有六大地区性认证机构：北部、中部、中西部、南部、西北部、西部，他们的标准大同小异，权威性很强；还有全美独立高等院校认证委员会（ACICS）这样的全国性认证机构。大学只有通过了认证，才能得到联邦政府的资助，其学生才有贷款资格，这是高等学校生存的保障。这种认证评估是民间的、自愿的，但却是保障高等教育质量的核心。
中国大众化的“精英”教育
《留学生》：美国的高等教育发展经验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
王盛水：我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仅为23%，还处于大众化初级发展阶段，这个阶段的高等教育必须具备多样性、特色性、开放性的特点，这和美国高等教育特点有些不谋而合。
我国大众化阶段的高等教育已融入社会，培养的是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精英”——所有经济和技术组织中的领军和骨干人才。人才培养目标要求多样、有差异，高等教育机构办学形式也相应要多样化、办学层次丰富。其次，社会对教育需求的多样化，也迫使高校必须要办出特色，以特色求生存、求质量、求发展。特色既是办学水平的标志，也是人才培养质量的标志，是学校的灵魂。越是著名的一流大学，办学环境必须是开放，我国大学需要更加开放，建立和完善国际化人才质量标准，培养具有国际视野、能参与国际竞争和国际交流的复合型国际化人才。
无论是什么层次和类型，办好了就是一流学校。这就需要进行教育模式的探索，建设一流的研究性大学、一流的本科教学型大学、一流的职业技术学院，而每类学校中的每所学校的教育模式又要有自己的特色，高质量有特色的中国高等教育就会真正形成，中国就可以建成高等教育强国。
《留学生》：那么您认为目前中国高等教育改革发展中最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王盛水：首先，要明确学术定位，理顺内部管理体制。大学应该明确自己的定位和优势学科，不要贪大求全；政府教育主管部门应对一些不切实际的办学目标进行干预；各级各类高等教育机构都应制定切合实际的办学目标；政府主导的评估机构在评估中应当着力评估办学目标的可行性。真正落实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切实实现“党委领导，校长负责，教授治学，民主管理原则，保证领导精力集中在提高教育质量上”，正确处理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的关系，将学术决策的权力交给教师和从事学术活动的人员。
其次，充实师资力量，提升教师对教学的关注度和育人质量。教师要为人师表，保证把主要精力用于教书育人。在教学和科研第一线必须配备和充实优秀教师，坚持教授上讲台，教授必须亲临教学第一线，承担教学任务，投身精品课程建设，专业建设，教材建设等教学改革活动。加强青年教师培养，通过培养传帮带，不断提高青年教师的责任感，教育教学能力和教书育人水平。建设教学团队，组建由教学水平高、学术造诣深的教授，学科带头人领导的教学团队，尤其是要鼓励组建跨学科的教学团队，研究和改革教学内容，开放教学资源，开展启发式、讨论式和按例式教学方法改革，促进教学质量提高。
最后，还应该弘扬创新文化，改善和优化大学育人环境，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大学文化。__
文 / 李雪
王盛水（左）与雅虎创始人杨致远合影
王盛水 教授，现任中国老教授协会副会长。1963年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材料科学专业，后留校，曾任系副主任、副教务长，其间他领衔的“无氢电镀铬钛合金新工艺”获第一届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984年调教育部，先后出任中国驻丹麦使馆一等秘书，国家教委留学生司处长，驻美大使馆一等秘书，驻洛杉矶总领事馆教育参赞，驻旧金山总领事馆教育参赞至1999年。并设贫困女童助学金，资助新疆贫困高中女生200名，兰州大学、宁夏大学、新疆大学大学生90名。
从《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发布到探索国际化办学理念和“教授治校”模式的南方科技大学校园招生，我国对高等教育改革进行着诸多探索。环顾四宇，美国高等教育的发达世所公认：规模庞大、发展迅猛、质量一流，它对于我国的高等教育有怎样的启示与借鉴？本刊采访了王盛水教授，他曾在驻美大使馆任教育参赞、领事十年，熟悉美国的高等教育情况，也对中国高等教育改革感触颇多。
美国高等教育已普及化
《留学生》：首先，请您介绍一下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现状。
王盛水：美国高等教育可以说在全世界排第一位。美国教育体系早在其建国时就初具规模，上世纪40年代普及了高中教育，1971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0%，2007年达到81%。可以说，美国的高等教育发展不但进入大众化阶段，而且到了普及化阶段。
首先，从规模上来说，根据2007年的统计，美国现有大学6463所，从规模来说全世界第一，其中学历教育4200多所，占总数的2/3。美国虽然入学人数仅次于我国居世界第二，但是美国只有3亿多人口，大学却有6000多所，人均教育资源非常丰厚。
其次，从水平上来说，美国高等教育居世界前茅。世界前200名大学美国占54所，前10名大学美国占7所，美国人口占全世界5%，但拥有全世界1/3高级科研人员，占全世界论文发表量的40%，引用量的44%。全美有300个诺贝尔奖获得者，他们所有的工作基本上是在大学里开展的。
美国是联邦制的移民国家，历来重视教育。原因何在？正如美国第二任总统、《独立宣言》起草者杰斐逊所讲的那样，“把最终的权力交给人民保管，这是最安全的。如果我们认为人民还没有受到启蒙，还没有健全的判断力来行使权力，那么，改变这种状况的办法，不是从他们那里把权力夺走，而是教育他们，使他们拥有健全的判断力”。只有通过教育才能使美国实现民族统一，实现梦想。
多样化、特色性、灵活性
《留学生》：一说到美国高等教育的特点，多数人首先想到的是“宽进严出”。您认为，美国高等教育具备哪些特点？
王盛水：美国的大学发展是自下而上的，随着移民的到来需要开办学校培养人才来进行建设、管理，从波士顿128公路为中心的东部地区到中部华盛顿、中西部芝加哥，再通过解放黑奴运动到南部、通过大开发到西部。这就要求学校办学必须根据实际发展，具有多样性、特色性、灵活性的特点。
第一，多样化。从学校类型来讲，美国有公立学校，私立学校。从办学层次来讲，有两年制的社区学院，四年制本科，还有研究性的大学。从经费来源来讲，无论公立、私立大学，经费来源都是多样的：政府会通过项目影响来给予经费支持；学生学费；学校基金投资、以及服务收益，斯坦福大学办有超市；还有捐赠。从学生入学条件来说，以前入学的学生大部分是在18-22岁传统年龄段，现在对于年龄、工作没有任何限制。从授予的学位来说，有副学士、学士、硕士、博士，还有证书培训，这个很厉害，可以直接上岗。
在此，我想特别说说校友捐赠，这是大学经费一个很重要的来源。学校历来对校友工作十分重视，伯克利大学有一个以副校长为首的200多人的团队专职做校友工作。负责人曾告诉我，做校友工作投资回报比是1∶16。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国的私立高校就像投资集团，他们通过教育以及人性化的服务投资学生尤其是优秀的贫困学生，学生再来回报学校。
第二，特色性。自下而上的发展模式使美国大学在办学时就必须根据实际需要办出特色；另一方面，随着美国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你怎么在那么多大学中生存下来？也必须以特色求生存。
美国大学特色非常鲜明，加州理工学院是个总规模只有4000人的小学校，但是在航天、天文专业非常有特色。内华达大学拉斯维加斯分校利用它的地理优势，开设了酒店管理学专业。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母校乔治敦大学，利用它在华盛顿的便利，与政府部门联系紧密，建立外交服务专业。
第三，灵活性。美国的大学实行学分制，各个学校公认，这给学生很大的自由，便于流动转学、转专业，有利于创新型人才的自由发展。
这样就有一个问题，在美国只要有3个博士生、1个会计、1个律师，25平米的面积就可以申请注册成立大学，怎样能够保证大学达到规范并提升质量？主要是通过认证评估系统。美国有六大地区性认证机构：北部、中部、中西部、南部、西北部、西部，他们的标准大同小异，权威性很强；还有全美独立高等院校认证委员会（ACICS）这样的全国性认证机构。大学只有通过了认证，才能得到联邦政府的资助，其学生才有贷款资格，这是高等学校生存的保障。这种认证评估是民间的、自愿的，但却是保障高等教育质量的核心。
中国大众化的“精英”教育
《留学生》：美国的高等教育发展经验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
王盛水：我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仅为23%，还处于大众化初级发展阶段，这个阶段的高等教育必须具备多样性、特色性、开放性的特点，这和美国高等教育特点有些不谋而合。
我国大众化阶段的高等教育已融入社会，培养的是一种更广泛意义上的“精英”——所有经济和技术组织中的领军和骨干人才。人才培养目标要求多样、有差异，高等教育机构办学形式也相应要多样化、办学层次丰富。其次，社会对教育需求的多样化，也迫使高校必须要办出特色，以特色求生存、求质量、求发展。特色既是办学水平的标志，也是人才培养质量的标志，是学校的灵魂。越是著名的一流大学，办学环境必须是开放，我国大学需要更加开放，建立和完善国际化人才质量标准，培养具有国际视野、能参与国际竞争和国际交流的复合型国际化人才。
无论是什么层次和类型，办好了就是一流学校。这就需要进行教育模式的探索，建设一流的研究性大学、一流的本科教学型大学、一流的职业技术学院，而每类学校中的每所学校的教育模式又要有自己的特色，高质量有特色的中国高等教育就会真正形成，中国就可以建成高等教育强国。
《留学生》：那么您认为目前中国高等教育改革发展中最需要解决哪些问题？
王盛水：首先，要明确学术定位，理顺内部管理体制。大学应该明确自己的定位和优势学科，不要贪大求全；政府教育主管部门应对一些不切实际的办学目标进行干预；各级各类高等教育机构都应制定切合实际的办学目标；政府主导的评估机构在评估中应当着力评估办学目标的可行性。真正落实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切实实现“党委领导，校长负责，教授治学，民主管理原则，保证领导精力集中在提高教育质量上”，正确处理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的关系，将学术决策的权力交给教师和从事学术活动的人员。
其次，充实师资力量，提升教师对教学的关注度和育人质量。教师要为人师表，保证把主要精力用于教书育人。在教学和科研第一线必须配备和充实优秀教师，坚持教授上讲台，教授必须亲临教学第一线，承担教学任务，投身精品课程建设，专业建设，教材建设等教学改革活动。加强青年教师培养，通过培养传帮带，不断提高青年教师的责任感，教育教学能力和教书育人水平。建设教学团队，组建由教学水平高、学术造诣深的教授，学科带头人领导的教学团队，尤其是要鼓励组建跨学科的教学团队，研究和改革教学内容，开放教学资源，开展启发式、讨论式和按例式教学方法改革，促进教学质量提高。
最后，还应该弘扬创新文化，改善和优化大学育人环境，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大学文化。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