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板的枪(中篇小说故事梗概)

  徐启维来这个县当县长刚满一月,上任之初事多,没顾上跟本县企业界诸名流叙谈,这天正巧,工商联开换届大会,新会长隆重出炉。当晚,本县企业界的十来位老总和县长在一家酒楼一聚。由于列席诸人与徐启维尚不熟悉,开宴时场面略显拘谨。忽然林奉成放了一炮,席间顿时热闹起来。    刚荣任本县工商联会长的林奉成有些春风得意,居然在这种场合炮轰县长。他说,县长吩咐只喝啤酒,有些看不起人了。这家伙当场从上衣左边的暗袋掏出一沓钞票往桌上一拍,让小姐上洋酒,指名要皇家礼炮。场上人不禁一起扭头,全都拿眼睛看着县长,真是什么表情都有。徐启维笑笑,手一摆,说了一个字,“好。”于是气氛顿改。    这种场合总是有很多甜言蜜语,县长夸各位老总企业办得好,各位老总则表扬县长平易近人。林奉成喝得有几分醉意,席间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便有鞭炮声噼里啪啦在远处响起,徐启维侧着耳朵听了听,忽然听到鞭炮声里蹦出枪响:“砰砰砰砰砰”,竟是连发,整整一梭子。    “这啥?”徐启维挺吃惊。    桌上人都笑。有人笑骂:“这林菜豆放屁!”有人开玩笑说,林菜豆林奉成又在卖弄他的鸟枪了。   林奉成对他人的笑谈不置可否。徐启维面带笑容,不再追问,但他把那一阵声响牢牢记住了。   徐启维跟林奉成不是初识,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打过一次交道,其过程不太愉快。刚到本县履新交接工作时,徐启维才知道此地当月应发放的干部职工工资尚无着落。徐启维没想到自己一上任就遭遇这种状况。这时财政局长出主意向林奉成借钱周转,说这个人是全县首富,应急借一两百万一点问题没有,只是得县长亲自出马。    于是,他就跟财政局长来到了林奉成的公司―――奉成集团。欢迎仪式搞得颇隆重,有如电视镜头里外国元首到访。但这家伙只做表面文章,一接触到实质性问题就原形毕露:他哎呀呀叫,说他的公司最近扩大生产,资金周转方面有些问题,也在到处筹钱。    徐启维决定另想办法筹钱,借林奉成的话说,不能靠他那个鸟。两天后,徐启维找县委书记郭鹏商量事情。徐启维这才知道,林奉成答应帮忙,但是他不直接跟徐启维讲,他要绕一个弯跟郭鹏说,让郭鹏来告诉徐启维。    当天下午,县长的办公室来了一个青年女子,二十八九岁,身材高挑,模样可人。她往县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坐,膝头一碰夹紧裙摆,看上去十分得体,落落大方。    “县长还记得我吗?”她笑问。    徐启维没有想起这人是谁。“我是宋惠云。”她说。    徐启维哈哈一笑,想起来了。这女子是林奉成的人,奉成集团的总办主任。两天前,徐启维在奉成集团见过她,当时她在公司大楼下指挥欢迎人群鼓掌喊话,台前台后晃来晃去。    她说,是林总让她来找县长。那天在奉成集团,林奉成以资金周转有困难为由拒绝借钱,徐启维不再提借,还指示财政局长协调几家银行为奉成集团提供帮助。林奉成让自己的总办主任宋惠云找县长就这事,送一份报告,请县长履约帮忙。    徐启维却没多话,他让姑娘把报告留下。临走的时候她眼睛一眯笑道:“县长您挺忙的,我写的报告可一定要看,我特别会写错别字,帮我改啊。”    徐启维没顾上立刻查看她的错别字。回头再看,这才发现姑娘送来的档案袋里原来有名堂:除报告外还有一个信封,整整一万元的现金。徐启维立刻给宋惠云打电话,让她把现金拿走。    林奉成绰号“林菜豆”,人们当面这么叫,他从不计较,这有些缘故。林奉成从商早期,很会折腾,却收益不多。有一年林奉成押一车咸鱼到省外卖,在一个小旅馆里他碰上了一个收购菜豆的商人。林奉成一听该商人出的价,非常吃惊,因为比本县市场的菜豆价格高出足有两倍。林奉成转做菜豆生意,因此大赚一把,第二年他便自立门户,垄断了本县菜豆市场。林奉成从此发达。    在县里,林奉成的这支枪也是声名远扬,几乎人人皆知。但这似乎是一支幽灵枪,没有谁真正见过。林奉成的这支枪引起了徐启维的极大兴趣,为此他还特地向县公安局核查,但是收效甚微。    又过了一阵子,宋惠云给徐启维打电话,说有急事找县长汇报。   “是不是还有几个错别字让我改?”徐启维说。   “当然啦。”她笑,“这回不把徐县长当场拿下,我死定了。”    徐启维在办公室里接见了奉成集团的这位总办主任。宋惠云带来的是一纸备忘录,题为《并购县机械厂的几个问题》,涉及的是县政府与奉成集团间的一件大事。县机械厂是一家创建于六十年代的国有企业,曾一度辉煌,后因种种原因陷入困境。对于正在扩张的奉成集团来说,机械厂的一堆破烂则是一块肥肉。    徐启维深知,林奉成的介入无疑是件好事,给政府提供了一个解除负担的机会,但是这种谈判不能没有底线,不能如林奉成所愿那般贱卖,甚至一送了之。宋惠云试图从徐启维这里摸一点底。    徐启维自小就有“异相”,他的右耳是半个耳朵,耳轮中部以下残缺,模样怪异。宋惠云作出善解人意之状,为了表示对县长的崇拜和热爱,她悄悄为徐启维办了件大事,特地跑到北京,去了一家非常出名的整形医院。   “林总说了,请县长尽管去,费用啊什么的就别考虑了。”    徐启维摆手要她打住,不让她没完没了纠缠。    “你们林总那支枪怎么样?"他问。    宋惠云当即脸红,抗议道:“县长是性骚扰吗!”    徐启维不由一愣,回头一想明白了。   “你想哪去了!”他把眼一瞪,“我问他那支冲锋枪!”    她也笑。她说林奉成林总身上那支枪好不好使得问他老婆,她也没见过,县长有兴趣的话,可以亲自问一问林奉成。    这人当然还是装傻。关于她跟林奉成的关系,徐启维已经有所了解。这位宋惠云不太寻常,来自西北甘肃,读过大学。开始只在林奉成的床上当秘书,慢慢地就坐到林奉成办公桌边去了。她能说话,敢装傻,像是撒娇扮嫩,却是处处暗藏锋芒,来到奉成集团不久就让林奉成言听计从,用她的词汇形容就是把林奉成“拿下”,直到林奉成把她立为总办主任。宋小姐堪称“上得了床,下得了堂,拿得出手,办得成事”,因此颇得林奉成之宠。    两天后林奉成来了,主谈机械厂事情。和徐启维谈了两个多钟头,彼此都没有松口,也没说绝。也许因为没把县长“拿下”,林奉成很不高兴,出门之前他忽然敲了徐启维一下,说他打算报请徐县长派员搜查奉成集团,以确定本公司并未拥有违禁凶器,他听说徐县长挺关心这事的。   这时徐启维才有所察觉,发现自己总在下意识里留意传说中林奉成的那支枪,弄得林奉成都有所反应,其实这大可不必。    六月间菜豆上市,徐启维和他的县城突然惨遭围困。    就在田间菜豆收成最盛之时,奉成公司的所有收购点忽然一起关门,菜农从田间收回的菜豆顿时堆积如山。第二天,县城四个出口被农民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满城菜豆,交通彻底瘫痪。    徐启维对这个突发事件心里有数,这事跟县机械厂的兼并谈判有关。菜豆围城,林奉成是在展示实力。徐启维让人给宋惠云打电话,追问林奉成的下落。宋惠云说,她已经把所有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找人了,目前尚无消息。徐启维接过电话告诉宋惠云:“跟你们老板说,火别玩大,烧起来就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徐启维决定逼迫林奉成露面。县地税局稽查科几位税官进入奉成集团总部,称奉成集团被举报偷漏税收,税务官们按照有关条例带走了奉成集团的相关账册。    半个小时后电话来了,不是别人,正是林奉成。失踪了数小时的林总说他跟几位朋友一起在市区潮港城酒楼,朋友们想见一见徐县长。徐启维说行,他正在开会,不开了,喝酒。    林奉成一见徐启维,快活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拍手欢迎,表情特别兴奋。这家伙也不多说,当即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副省长的电话。    徐启维明白了。刘泉华副省长当年在市里任职时视察过林奉成的公司,对林奉成白手起家赞扬有加,并树其为民营经济的典型。林奉成喜欢吹嘘自己跟这位大领导关系特殊。在电话里,林奉成非常露骨地说,听说县委书记郭鹏要调走,谁接书记啊?这里不有个徐县长吗?省长一定要关心,要说话啊。    酒桌上,徐启维和林奉成心照不宣,一字都不提极具爆炸性的菜豆事件。徐启维没有多待,在周旋一番后便借口告辞。徐启维还未回到县城,在路上接到电话急报:奉成集团所有收购点忽然一起开放并投入运作,彻夜收购。围困县城的菜豆危机一举解除。    接下来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但大家知道事情没完,关于县机械厂的收购谈判依然处于停顿状态。不久,由刘泉华副省长“钦点”的林奉成和徐启维两人赶往省城,准备参加省里召开的非公有制企业发展座谈会,按照会务安排,两人同卧一室。    当晚十点,徐启维回到宾馆。坐在沙发上翻看当日报纸的徐启维只听见一声尖叫,抬头一看,从洗手间走出的不是林奉成,是宋惠云,出浴的宋小姐几乎一丝不挂。徐启维不觉眼睛一翻看天花板,他让宋惠云把衣服穿上,但宋小姐偏不,裹着睡袍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听说徐县长的太太很漂亮。”宋惠云开始“调”,挺露骨,“比我漂亮吗?”……    “浪费这个机会县长不觉得有点可惜吗?”她嘻嘻问,还请县长行个好,容她偷偷“拿”一次,保证死活不讲,行不行?    宋惠云继续发嗲,死活不走。徐启维有些着恼,也不想太惊动,只好决定自己撤。徐启维刚刚拎起自己得手提箱,手机响了。    竟是省城的新桥公安分局。林奉成在省城喝醉酒后嫖娼,被警察逮个正着。醉态百出的林奉成让警察找县长核实他作为会议代表的身份,他口出狂言说,要是嫌县长太小,我给你们省长的电话,你们问他去。    徐启维和宋惠云很快赶到新桥公安分局,东倒西歪的林奉成走出拘押室,一见徐启维他就喊警察:“你们看他耳朵,你们看,我说的不是吗?”    在历经菜豆和嫖娼风波之后,徐县长和林老板彼此终于加深了了解,形成了一些概念,因而渐趋和谐,互相温暖起来。    有一天午夜,徐启维已经入睡,林奉成突然打来一个电话。“郭鹏走了。”他说,“刚定,县长你主持。”林奉成还告诉徐启维,本来上边确有考虑另派人接郭鹏,后来刘泉华副省长说了话。林奉成自称与省长多次谈起徐启维,每次都大力吹捧,省长全听进去了。    隔几天,林奉成要正式“求见”县长。林奉成来了。不喝可乐,没送钱,也没缴枪,他求情,言真意切,这让徐启维有些吃惊。    宋惠云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秘书或主任,她还负责照料林总那支枪,她妒忌心极强,不容他人染指。在省城那天晚上,林奉成醉中说她比不上那两个暗娼,“现在的小姐比以前的小姐功夫好”这句话把她说痛了。之后,她对林奉成穷追猛打,讨要名分,搞的林奉成苦不堪言。    林奉成请求徐启维在市工商联里把她安排个常务理事的头衔。徐启维表态,只要市工商联同意,我们不会有问题。林奉成又说,宋惠云以现在的身份当不了市工商联常务理事,他要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他准备在集团旗下成立奉成制冷储运有限公司,让宋惠云当总经理,但是新公司至少得有一个新冷库,一片新厂房是不是?    徐启维作恍然大悟状:“闹半天你讲的这个。”于是,县机械厂并购谈判因此重新开始。这一次重谈跟当初开谈毕竟不同了,徐启维十分含蓄地改变了口气,他让县经济局拓宽思路。    在双方谈判重新开锣之际,有两位宾客隆重光临,两人是为市工商联准备换届的事而来。来者向徐启维核实了两件事,一是有人反映宋惠云在老家兰州是无业人员,到本省谋生后曾在省城当坐台小姐,卖过淫,据说她的大学文凭也是买的;二是有人反映林奉成违法拥有武器,是一支冲锋枪。    徐启维的回答很快就到林奉成的耳里。就在两位宾客离去的第二天,林奉成就给徐启维打电话表示感谢。    并购县机械厂一直是林奉成最操心的大事。县经济局同奉成集团重开谈判之后进展很快,但徐启维却不让形成最后谈判意见。林奉成却有些等不及了。    最后,双方协商先签一个意向书。尽管只是意向,却显出大局已定。林奉成非常高兴,说奉成集团这回热闹了。徐启维说:“光热闹吗?不够,本县长又为奉成集团办了件大事。”    那一天徐启维到省城开会,特地上门去拜访刘泉华副省长,求得了副省长的墨宝。省长写的是:“要更多的奉成集团,创更快的经济发展”。林奉成心悦诚服。    半个月后,县里召开民营企业座谈会,时逢吉日,奉成集团好一番风光。晚间欢宴,徐启维县长没叫林奉成出一分钱,所有开支悉由政府支付。酒席中,他把林奉成拉到一边说,意向书今天签了,正式的协议最好尽快完成。林奉成笑:“县长你以为我喝醉了?我清楚着呢。”今晚他要放几门炮,为奉成集团的大喜,也祝徐县长指日高升。    他打开手机按了个键。片刻,到处炮响,轰隆轰隆无比热闹。“砰砰砰砰砰!”桌上人一起大笑。说:“林菜豆的连珠屁!”    十分钟后,一个电话打到徐启维的手机上,是县公安局长。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当场缴获!一支冲锋枪,还有子弹。”    林奉成在协议上签了字,他骂了句粗话:“妈的,剥得只剩一条裤衩。”县机械厂并购案尘埃落定。    不久,新任县委书记来到本县,书记很年轻。县长徐启维心里有数,事情本来好像不必弄成这样,但是没有办法。   (原载《人民文学》2005年第1期)

  徐启维来这个县当县长刚满一月,上任之初事多,没顾上跟本县企业界诸名流叙谈,这天正巧,工商联开换届大会,新会长隆重出炉。当晚,本县企业界的十来位老总和县长在一家酒楼一聚。由于列席诸人与徐启维尚不熟悉,开宴时场面略显拘谨。忽然林奉成放了一炮,席间顿时热闹起来。    刚荣任本县工商联会长的林奉成有些春风得意,居然在这种场合炮轰县长。他说,县长吩咐只喝啤酒,有些看不起人了。这家伙当场从上衣左边的暗袋掏出一沓钞票往桌上一拍,让小姐上洋酒,指名要皇家礼炮。场上人不禁一起扭头,全都拿眼睛看着县长,真是什么表情都有。徐启维笑笑,手一摆,说了一个字,“好。”于是气氛顿改。    这种场合总是有很多甜言蜜语,县长夸各位老总企业办得好,各位老总则表扬县长平易近人。林奉成喝得有几分醉意,席间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便有鞭炮声噼里啪啦在远处响起,徐启维侧着耳朵听了听,忽然听到鞭炮声里蹦出枪响:“砰砰砰砰砰”,竟是连发,整整一梭子。    “这啥?”徐启维挺吃惊。    桌上人都笑。有人笑骂:“这林菜豆放屁!”有人开玩笑说,林菜豆林奉成又在卖弄他的鸟枪了。   林奉成对他人的笑谈不置可否。徐启维面带笑容,不再追问,但他把那一阵声响牢牢记住了。   徐启维跟林奉成不是初识,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打过一次交道,其过程不太愉快。刚到本县履新交接工作时,徐启维才知道此地当月应发放的干部职工工资尚无着落。徐启维没想到自己一上任就遭遇这种状况。这时财政局长出主意向林奉成借钱周转,说这个人是全县首富,应急借一两百万一点问题没有,只是得县长亲自出马。    于是,他就跟财政局长来到了林奉成的公司―――奉成集团。欢迎仪式搞得颇隆重,有如电视镜头里外国元首到访。但这家伙只做表面文章,一接触到实质性问题就原形毕露:他哎呀呀叫,说他的公司最近扩大生产,资金周转方面有些问题,也在到处筹钱。    徐启维决定另想办法筹钱,借林奉成的话说,不能靠他那个鸟。两天后,徐启维找县委书记郭鹏商量事情。徐启维这才知道,林奉成答应帮忙,但是他不直接跟徐启维讲,他要绕一个弯跟郭鹏说,让郭鹏来告诉徐启维。    当天下午,县长的办公室来了一个青年女子,二十八九岁,身材高挑,模样可人。她往县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坐,膝头一碰夹紧裙摆,看上去十分得体,落落大方。    “县长还记得我吗?”她笑问。    徐启维没有想起这人是谁。“我是宋惠云。”她说。    徐启维哈哈一笑,想起来了。这女子是林奉成的人,奉成集团的总办主任。两天前,徐启维在奉成集团见过她,当时她在公司大楼下指挥欢迎人群鼓掌喊话,台前台后晃来晃去。    她说,是林总让她来找县长。那天在奉成集团,林奉成以资金周转有困难为由拒绝借钱,徐启维不再提借,还指示财政局长协调几家银行为奉成集团提供帮助。林奉成让自己的总办主任宋惠云找县长就这事,送一份报告,请县长履约帮忙。    徐启维却没多话,他让姑娘把报告留下。临走的时候她眼睛一眯笑道:“县长您挺忙的,我写的报告可一定要看,我特别会写错别字,帮我改啊。”    徐启维没顾上立刻查看她的错别字。回头再看,这才发现姑娘送来的档案袋里原来有名堂:除报告外还有一个信封,整整一万元的现金。徐启维立刻给宋惠云打电话,让她把现金拿走。    林奉成绰号“林菜豆”,人们当面这么叫,他从不计较,这有些缘故。林奉成从商早期,很会折腾,却收益不多。有一年林奉成押一车咸鱼到省外卖,在一个小旅馆里他碰上了一个收购菜豆的商人。林奉成一听该商人出的价,非常吃惊,因为比本县市场的菜豆价格高出足有两倍。林奉成转做菜豆生意,因此大赚一把,第二年他便自立门户,垄断了本县菜豆市场。林奉成从此发达。    在县里,林奉成的这支枪也是声名远扬,几乎人人皆知。但这似乎是一支幽灵枪,没有谁真正见过。林奉成的这支枪引起了徐启维的极大兴趣,为此他还特地向县公安局核查,但是收效甚微。    又过了一阵子,宋惠云给徐启维打电话,说有急事找县长汇报。   “是不是还有几个错别字让我改?”徐启维说。   “当然啦。”她笑,“这回不把徐县长当场拿下,我死定了。”    徐启维在办公室里接见了奉成集团的这位总办主任。宋惠云带来的是一纸备忘录,题为《并购县机械厂的几个问题》,涉及的是县政府与奉成集团间的一件大事。县机械厂是一家创建于六十年代的国有企业,曾一度辉煌,后因种种原因陷入困境。对于正在扩张的奉成集团来说,机械厂的一堆破烂则是一块肥肉。    徐启维深知,林奉成的介入无疑是件好事,给政府提供了一个解除负担的机会,但是这种谈判不能没有底线,不能如林奉成所愿那般贱卖,甚至一送了之。宋惠云试图从徐启维这里摸一点底。    徐启维自小就有“异相”,他的右耳是半个耳朵,耳轮中部以下残缺,模样怪异。宋惠云作出善解人意之状,为了表示对县长的崇拜和热爱,她悄悄为徐启维办了件大事,特地跑到北京,去了一家非常出名的整形医院。   “林总说了,请县长尽管去,费用啊什么的就别考虑了。”    徐启维摆手要她打住,不让她没完没了纠缠。    “你们林总那支枪怎么样?"他问。    宋惠云当即脸红,抗议道:“县长是性骚扰吗!”    徐启维不由一愣,回头一想明白了。   “你想哪去了!”他把眼一瞪,“我问他那支冲锋枪!”    她也笑。她说林奉成林总身上那支枪好不好使得问他老婆,她也没见过,县长有兴趣的话,可以亲自问一问林奉成。    这人当然还是装傻。关于她跟林奉成的关系,徐启维已经有所了解。这位宋惠云不太寻常,来自西北甘肃,读过大学。开始只在林奉成的床上当秘书,慢慢地就坐到林奉成办公桌边去了。她能说话,敢装傻,像是撒娇扮嫩,却是处处暗藏锋芒,来到奉成集团不久就让林奉成言听计从,用她的词汇形容就是把林奉成“拿下”,直到林奉成把她立为总办主任。宋小姐堪称“上得了床,下得了堂,拿得出手,办得成事”,因此颇得林奉成之宠。    两天后林奉成来了,主谈机械厂事情。和徐启维谈了两个多钟头,彼此都没有松口,也没说绝。也许因为没把县长“拿下”,林奉成很不高兴,出门之前他忽然敲了徐启维一下,说他打算报请徐县长派员搜查奉成集团,以确定本公司并未拥有违禁凶器,他听说徐县长挺关心这事的。   这时徐启维才有所察觉,发现自己总在下意识里留意传说中林奉成的那支枪,弄得林奉成都有所反应,其实这大可不必。    六月间菜豆上市,徐启维和他的县城突然惨遭围困。    就在田间菜豆收成最盛之时,奉成公司的所有收购点忽然一起关门,菜农从田间收回的菜豆顿时堆积如山。第二天,县城四个出口被农民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满城菜豆,交通彻底瘫痪。    徐启维对这个突发事件心里有数,这事跟县机械厂的兼并谈判有关。菜豆围城,林奉成是在展示实力。徐启维让人给宋惠云打电话,追问林奉成的下落。宋惠云说,她已经把所有能派的人都派出去找人了,目前尚无消息。徐启维接过电话告诉宋惠云:“跟你们老板说,火别玩大,烧起来就不好了。”

   第二天一早,徐启维决定逼迫林奉成露面。县地税局稽查科几位税官进入奉成集团总部,称奉成集团被举报偷漏税收,税务官们按照有关条例带走了奉成集团的相关账册。    半个小时后电话来了,不是别人,正是林奉成。失踪了数小时的林总说他跟几位朋友一起在市区潮港城酒楼,朋友们想见一见徐县长。徐启维说行,他正在开会,不开了,喝酒。    林奉成一见徐启维,快活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拍手欢迎,表情特别兴奋。这家伙也不多说,当即拿起手机,拨通了刘副省长的电话。    徐启维明白了。刘泉华副省长当年在市里任职时视察过林奉成的公司,对林奉成白手起家赞扬有加,并树其为民营经济的典型。林奉成喜欢吹嘘自己跟这位大领导关系特殊。在电话里,林奉成非常露骨地说,听说县委书记郭鹏要调走,谁接书记啊?这里不有个徐县长吗?省长一定要关心,要说话啊。    酒桌上,徐启维和林奉成心照不宣,一字都不提极具爆炸性的菜豆事件。徐启维没有多待,在周旋一番后便借口告辞。徐启维还未回到县城,在路上接到电话急报:奉成集团所有收购点忽然一起开放并投入运作,彻夜收购。围困县城的菜豆危机一举解除。    接下来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但大家知道事情没完,关于县机械厂的收购谈判依然处于停顿状态。不久,由刘泉华副省长“钦点”的林奉成和徐启维两人赶往省城,准备参加省里召开的非公有制企业发展座谈会,按照会务安排,两人同卧一室。    当晚十点,徐启维回到宾馆。坐在沙发上翻看当日报纸的徐启维只听见一声尖叫,抬头一看,从洗手间走出的不是林奉成,是宋惠云,出浴的宋小姐几乎一丝不挂。徐启维不觉眼睛一翻看天花板,他让宋惠云把衣服穿上,但宋小姐偏不,裹着睡袍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听说徐县长的太太很漂亮。”宋惠云开始“调”,挺露骨,“比我漂亮吗?”……    “浪费这个机会县长不觉得有点可惜吗?”她嘻嘻问,还请县长行个好,容她偷偷“拿”一次,保证死活不讲,行不行?    宋惠云继续发嗲,死活不走。徐启维有些着恼,也不想太惊动,只好决定自己撤。徐启维刚刚拎起自己得手提箱,手机响了。    竟是省城的新桥公安分局。林奉成在省城喝醉酒后嫖娼,被警察逮个正着。醉态百出的林奉成让警察找县长核实他作为会议代表的身份,他口出狂言说,要是嫌县长太小,我给你们省长的电话,你们问他去。    徐启维和宋惠云很快赶到新桥公安分局,东倒西歪的林奉成走出拘押室,一见徐启维他就喊警察:“你们看他耳朵,你们看,我说的不是吗?”    在历经菜豆和嫖娼风波之后,徐县长和林老板彼此终于加深了了解,形成了一些概念,因而渐趋和谐,互相温暖起来。    有一天午夜,徐启维已经入睡,林奉成突然打来一个电话。“郭鹏走了。”他说,“刚定,县长你主持。”林奉成还告诉徐启维,本来上边确有考虑另派人接郭鹏,后来刘泉华副省长说了话。林奉成自称与省长多次谈起徐启维,每次都大力吹捧,省长全听进去了。    隔几天,林奉成要正式“求见”县长。林奉成来了。不喝可乐,没送钱,也没缴枪,他求情,言真意切,这让徐启维有些吃惊。    宋惠云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秘书或主任,她还负责照料林总那支枪,她妒忌心极强,不容他人染指。在省城那天晚上,林奉成醉中说她比不上那两个暗娼,“现在的小姐比以前的小姐功夫好”这句话把她说痛了。之后,她对林奉成穷追猛打,讨要名分,搞的林奉成苦不堪言。    林奉成请求徐启维在市工商联里把她安排个常务理事的头衔。徐启维表态,只要市工商联同意,我们不会有问题。林奉成又说,宋惠云以现在的身份当不了市工商联常务理事,他要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他准备在集团旗下成立奉成制冷储运有限公司,让宋惠云当总经理,但是新公司至少得有一个新冷库,一片新厂房是不是?    徐启维作恍然大悟状:“闹半天你讲的这个。”于是,县机械厂并购谈判因此重新开始。这一次重谈跟当初开谈毕竟不同了,徐启维十分含蓄地改变了口气,他让县经济局拓宽思路。    在双方谈判重新开锣之际,有两位宾客隆重光临,两人是为市工商联准备换届的事而来。来者向徐启维核实了两件事,一是有人反映宋惠云在老家兰州是无业人员,到本省谋生后曾在省城当坐台小姐,卖过淫,据说她的大学文凭也是买的;二是有人反映林奉成违法拥有武器,是一支冲锋枪。    徐启维的回答很快就到林奉成的耳里。就在两位宾客离去的第二天,林奉成就给徐启维打电话表示感谢。    并购县机械厂一直是林奉成最操心的大事。县经济局同奉成集团重开谈判之后进展很快,但徐启维却不让形成最后谈判意见。林奉成却有些等不及了。    最后,双方协商先签一个意向书。尽管只是意向,却显出大局已定。林奉成非常高兴,说奉成集团这回热闹了。徐启维说:“光热闹吗?不够,本县长又为奉成集团办了件大事。”    那一天徐启维到省城开会,特地上门去拜访刘泉华副省长,求得了副省长的墨宝。省长写的是:“要更多的奉成集团,创更快的经济发展”。林奉成心悦诚服。    半个月后,县里召开民营企业座谈会,时逢吉日,奉成集团好一番风光。晚间欢宴,徐启维县长没叫林奉成出一分钱,所有开支悉由政府支付。酒席中,他把林奉成拉到一边说,意向书今天签了,正式的协议最好尽快完成。林奉成笑:“县长你以为我喝醉了?我清楚着呢。”今晚他要放几门炮,为奉成集团的大喜,也祝徐县长指日高升。    他打开手机按了个键。片刻,到处炮响,轰隆轰隆无比热闹。“砰砰砰砰砰!”桌上人一起大笑。说:“林菜豆的连珠屁!”    十分钟后,一个电话打到徐启维的手机上,是县公安局长。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当场缴获!一支冲锋枪,还有子弹。”    林奉成在协议上签了字,他骂了句粗话:“妈的,剥得只剩一条裤衩。”县机械厂并购案尘埃落定。    不久,新任县委书记来到本县,书记很年轻。县长徐启维心里有数,事情本来好像不必弄成这样,但是没有办法。   (原载《人民文学》200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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