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国的一只箱子

  我读《皇帝的新装》,读得蛮痛快,倒不是因为小孩说出了真相,让我们看了一回皇帝大出洋相,而是因为小孩说了皇帝没穿衣服后,皇帝不曾派遣“克格勃”来抓小孩,这小孩并没被关禁闭或被枪毙啊,这确实让人心情愉快;若读了《慈禧的箱子》,痛是肯定的,痛之后是快哉吗?恐怕是苦吧――嗯,揭大清国之真相,不会有痛快,只会有痛苦。   阎敬铭不是小孩,要算也只能算是个老小孩,年纪一大把了,还是那么天真。阎在军机处时,见内务府承办皮箱百口,每口开银六十两,他就跟慈禧说:“政府搞采购,本来该是低价才对,为何搞一只箱子要报销那么高的价?”慈禧便问:“这话怎么说?”老阎说:“外间购买,每口至多不过六两,今已十倍矣,则内务府浮冒之弊,可想而知。”“是吗?是吗?”太后摇头曰,“真的是吗?你没骗我吧?恐无此便宜也。”   阎敬铭真个是老小孩,本该跟慈禧扯回闲谈算了,慈禧舒畅,自己也高兴,他却信誓旦旦地对慈禧说:“我说的是真的,骗谁也不敢骗老佛爷是不是?您不相信?还不相信?那我们就去试一试,看我用六两银子能不能买到同品牌同型号同质量的箱子来。”太后说:“好,既如此,尔试代我购买百口。”两人拉了钩,自然还有附加条款,规定了期限――“并予以半月之限”。   哪里要半月,半天就OK。阎敬铭与慈禧打了赌,不是转身就走,而是继续东扯西扯,扯得两人都疲沓沓的了,阎敬铭才退了出来。稍事休息后,他喜滋滋东市买皮箱,兴冲冲西市买皮箱,急忙忙南市买皮箱,忧忡忡北市买皮箱,偌大的北京市都跑遍了,从超市到供销社,从地摊到百货店,从国营商店到个体户,整个北京城,皮箱都缺货。   阎敬铭急得冒汗,半个月快到了,跟老佛爷夸的海口何以兑现?打赌也不能跟老佛爷去赌啊。北京城是买不到了,去天津买吧,天津还便宜些。“阎无奈,只得函令天津当道,派人选觅,克日解京。”顺便说一句,阎敬铭在户部当部长,财政部一把手啊,还兼任了军机处大臣――首长机要秘书,他权力是有的,一个电话打去天津,天津哪有不买账的?一口皮箱六两,百口六百两,不用户部拨款,天津财政承担,也不过是鸟大的事。阎敬铭不着急,在家里静候佳音。   阎敬铭等啊等,等了好几天,天津那头什么消息都没有,“已而寂然!”既不说有箱子,也不说没箱子,连信都不回一封――阎敬铭有权力,比阎敬铭更有权力的发来了话,谁还把阎敬铭放眼里?权力只听更高权力的。   “及限,太后询之”,慈禧记忆力蛮好,还记得半月前的那回小赌,阎敬铭有甚话说?等待他的是什么?投牢?割头?他也不晓得啊,“阎惟崩角而已”。崩角即磕头,却与磕头还是有区别的,崩角是“若崩厥角稽首”,焦循对此释过义:“厥角是以角蹶地。若崩者,状其厥之多而迅也。”这是要命的事,头不磕得“多而迅”哪行呢?可怜一个部长级干部,为了揭腐败的小底,在这里拼着老命做检讨,向人讨饶,情何以堪?还好,因为阎敬铭认罪态度好,也因为慈禧不想把这事搞大,便以阎敬铭低头认罪了局,不曾加罪。   有人说,这是慈禧故意放了风出去,当然这也有可能,慈禧要证明其大清光风霁月,如同在茅厕板上刷石灰以证爱国卫生,捉尽城里的叫花子丢到荒郊野岭以证明创建文明城市,这是很多见的。不过这事没有过硬的证据可以证明慈禧参与造了假。实施箱子清廉工程的,都是那些内务府的腐败原子(分子没那么大能量)。他们听说阎敬铭要来查政府采购中的猫腻,立即动员,顷刻行动:“内务府公公吩咐,半月不准开张交易,如违,必将货物打成齑粉!”看看,腐败原子的动员能力多强,行动力多厉害啊,不就是阎敬铭跟慈禧多扯了一会儿吗?就那么一晌,整个北京城都被动员了起来。当全衙皆腐、全官皆腐、全国皆腐,那么腐败的动员力与行动力就无限大,至少会比反腐败的力量更大,比反腐败的声势更壮。   阎敬铭纳闷得要死,北京城倒也罢了,那里是腐败原子的大本营;但天津超出了内务府的地盘哪――这不是问题,紫禁城哪里只管其一亩三分地?大清国三山六水一分田,都归紫禁城管的。只是一个技术性问题令人费解:内务府怎么晓得他要去天津买皮箱的?在北京城反腐败,反不下去,阎敬铭领略了腐败原子的厉害,他此后的行动便非常注意保密了,腐败原子何以晓得他要去天津的呢?“迨回寓,始知其亲随某,已得内务府银一千两,将信搁起,人则逃遁无踪矣。”搞腐败虽则嚣张得很,到底搞的是地下工作,腐败原子是搞地下工作的老手了,他们自然会在反贪局买通内线,在都察院安排潜伏人员;或者无须潜伏内线,那里本一样货色,你腐我腐大家都腐,惺惺相惜,腐腐相护,纵使出了清廉另类,共同对付,烂也容易。到了最后,不是贪官向清官低头,而是清官得向贪官磕头。   这回还好,阎敬铭反腐,腐败原子没抓出来,自己倒也没赔进去,值得庆幸――磕几个响头就算过了,这般好事不多。阎敬铭算逃过一劫,但老百姓算怎么回事?他们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凭甚这半个月里不能做箱子生意,只能去喝西北风?   大清国的腐败原子为了证明大清国上安下顺,弊绝风清,禁毁皮箱市场,禁止商民吃饭,算什么事?那是可忽略不计的,不过是一只皮箱嘛。为使腐败通行天下,畅通无阻,哪怕是搞烂市场经济,搞得人民吃不上饭,甚或大清国万里江山倒塌,都不会在其考量范围之内。

  我读《皇帝的新装》,读得蛮痛快,倒不是因为小孩说出了真相,让我们看了一回皇帝大出洋相,而是因为小孩说了皇帝没穿衣服后,皇帝不曾派遣“克格勃”来抓小孩,这小孩并没被关禁闭或被枪毙啊,这确实让人心情愉快;若读了《慈禧的箱子》,痛是肯定的,痛之后是快哉吗?恐怕是苦吧――嗯,揭大清国之真相,不会有痛快,只会有痛苦。   阎敬铭不是小孩,要算也只能算是个老小孩,年纪一大把了,还是那么天真。阎在军机处时,见内务府承办皮箱百口,每口开银六十两,他就跟慈禧说:“政府搞采购,本来该是低价才对,为何搞一只箱子要报销那么高的价?”慈禧便问:“这话怎么说?”老阎说:“外间购买,每口至多不过六两,今已十倍矣,则内务府浮冒之弊,可想而知。”“是吗?是吗?”太后摇头曰,“真的是吗?你没骗我吧?恐无此便宜也。”   阎敬铭真个是老小孩,本该跟慈禧扯回闲谈算了,慈禧舒畅,自己也高兴,他却信誓旦旦地对慈禧说:“我说的是真的,骗谁也不敢骗老佛爷是不是?您不相信?还不相信?那我们就去试一试,看我用六两银子能不能买到同品牌同型号同质量的箱子来。”太后说:“好,既如此,尔试代我购买百口。”两人拉了钩,自然还有附加条款,规定了期限――“并予以半月之限”。   哪里要半月,半天就OK。阎敬铭与慈禧打了赌,不是转身就走,而是继续东扯西扯,扯得两人都疲沓沓的了,阎敬铭才退了出来。稍事休息后,他喜滋滋东市买皮箱,兴冲冲西市买皮箱,急忙忙南市买皮箱,忧忡忡北市买皮箱,偌大的北京市都跑遍了,从超市到供销社,从地摊到百货店,从国营商店到个体户,整个北京城,皮箱都缺货。   阎敬铭急得冒汗,半个月快到了,跟老佛爷夸的海口何以兑现?打赌也不能跟老佛爷去赌啊。北京城是买不到了,去天津买吧,天津还便宜些。“阎无奈,只得函令天津当道,派人选觅,克日解京。”顺便说一句,阎敬铭在户部当部长,财政部一把手啊,还兼任了军机处大臣――首长机要秘书,他权力是有的,一个电话打去天津,天津哪有不买账的?一口皮箱六两,百口六百两,不用户部拨款,天津财政承担,也不过是鸟大的事。阎敬铭不着急,在家里静候佳音。   阎敬铭等啊等,等了好几天,天津那头什么消息都没有,“已而寂然!”既不说有箱子,也不说没箱子,连信都不回一封――阎敬铭有权力,比阎敬铭更有权力的发来了话,谁还把阎敬铭放眼里?权力只听更高权力的。   “及限,太后询之”,慈禧记忆力蛮好,还记得半月前的那回小赌,阎敬铭有甚话说?等待他的是什么?投牢?割头?他也不晓得啊,“阎惟崩角而已”。崩角即磕头,却与磕头还是有区别的,崩角是“若崩厥角稽首”,焦循对此释过义:“厥角是以角蹶地。若崩者,状其厥之多而迅也。”这是要命的事,头不磕得“多而迅”哪行呢?可怜一个部长级干部,为了揭腐败的小底,在这里拼着老命做检讨,向人讨饶,情何以堪?还好,因为阎敬铭认罪态度好,也因为慈禧不想把这事搞大,便以阎敬铭低头认罪了局,不曾加罪。   有人说,这是慈禧故意放了风出去,当然这也有可能,慈禧要证明其大清光风霁月,如同在茅厕板上刷石灰以证爱国卫生,捉尽城里的叫花子丢到荒郊野岭以证明创建文明城市,这是很多见的。不过这事没有过硬的证据可以证明慈禧参与造了假。实施箱子清廉工程的,都是那些内务府的腐败原子(分子没那么大能量)。他们听说阎敬铭要来查政府采购中的猫腻,立即动员,顷刻行动:“内务府公公吩咐,半月不准开张交易,如违,必将货物打成齑粉!”看看,腐败原子的动员能力多强,行动力多厉害啊,不就是阎敬铭跟慈禧多扯了一会儿吗?就那么一晌,整个北京城都被动员了起来。当全衙皆腐、全官皆腐、全国皆腐,那么腐败的动员力与行动力就无限大,至少会比反腐败的力量更大,比反腐败的声势更壮。   阎敬铭纳闷得要死,北京城倒也罢了,那里是腐败原子的大本营;但天津超出了内务府的地盘哪――这不是问题,紫禁城哪里只管其一亩三分地?大清国三山六水一分田,都归紫禁城管的。只是一个技术性问题令人费解:内务府怎么晓得他要去天津买皮箱的?在北京城反腐败,反不下去,阎敬铭领略了腐败原子的厉害,他此后的行动便非常注意保密了,腐败原子何以晓得他要去天津的呢?“迨回寓,始知其亲随某,已得内务府银一千两,将信搁起,人则逃遁无踪矣。”搞腐败虽则嚣张得很,到底搞的是地下工作,腐败原子是搞地下工作的老手了,他们自然会在反贪局买通内线,在都察院安排潜伏人员;或者无须潜伏内线,那里本一样货色,你腐我腐大家都腐,惺惺相惜,腐腐相护,纵使出了清廉另类,共同对付,烂也容易。到了最后,不是贪官向清官低头,而是清官得向贪官磕头。   这回还好,阎敬铭反腐,腐败原子没抓出来,自己倒也没赔进去,值得庆幸――磕几个响头就算过了,这般好事不多。阎敬铭算逃过一劫,但老百姓算怎么回事?他们做生意做得好好的,凭甚这半个月里不能做箱子生意,只能去喝西北风?   大清国的腐败原子为了证明大清国上安下顺,弊绝风清,禁毁皮箱市场,禁止商民吃饭,算什么事?那是可忽略不计的,不过是一只皮箱嘛。为使腐败通行天下,畅通无阻,哪怕是搞烂市场经济,搞得人民吃不上饭,甚或大清国万里江山倒塌,都不会在其考量范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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