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虹和鲁迅冲突与[月亮诗]

  在中国新文学史上发生的山西作家高长虹与鲁迅的冲突中,牵扯到高长虹的一首诗。这就是高长虹发表在1926年11月21日《狂飙》周刊第七期的两首《给--》中的第二首,文学界习惯地称这首诗为《月亮诗》。      这是一首怎样的诗      从1923年开始,长虹就以《给--》为总题,在《晨报副刊》、《狂飙周刊》、《莽原》周刊上发表爱情诗,先后发表了48首。1927年9月,作者选其中40首结集出版,书名就是《给--》。《月亮诗》入集时排第28首。这首诗只有6节24行。      我在天涯行走,   月儿向我点首,  我是白日的儿子   月儿呵,请你住口,      我在天涯行走,   夜做了我的门徒   月儿我交给他了,   我交给夜去消受。      夜是阴冷黑暗,   月儿逃出在白天,   只剩着今日的形骸,   失却了当年的风光。      我在天涯行走,   太阳是我的朋友,   月儿我交给他了,   带她向夜归去。      夜是阴冷黑暗,   他嫉妒那太阳,   太阳丢开他走了,   从此再未相见。      我在天涯行走,   月儿又向我点首,   我是白日的儿子,   月儿啊,请你住口。      《月亮诗》在长虹一生创作的400首诗中属优秀作品之一,它是一件艺术品。这首诗以自然的天涯、月儿、白日、夜、太阳和我之间的纠葛,表现了封建婚姻关系及其悲剧结局。这首诗是对封建婚姻关系的揭露与控诉,诗人塑造的是一位悲剧式的女性。   对《给--》很有研究的董大中先生,就认为《月亮诗》表现了诗人孤寂凄凉的心境,那些月儿、太阳、夜的天文名称,只是诗人用拟人手法寄托自己感情的载体,本身不具备任何象征意义。董大中先生还考证了《给--》所有的40首诗,得出的结论是,诗人心中的女神(即模特儿)是石评梅,而不是许广平,整个40首诗中都没有许广平的一点点影子。谁都知道,文艺作品的创作赏析有它自己的规律。《月亮诗》中的月儿,它既不是许广平,也不是石评梅,它就是月儿。      并不存在恋爱纠纷      高长虹与许广平之间的关系的史实:长虹在1940年7月写的《一点回忆--关于鲁迅和我》中说得清清楚楚:   一天的晚上,我到了鲁迅那里,他正在编辑《莽原》从抽屈里拿出一篇稿子来给我看,问我写得怎样,可以修改发表。《莽原》的编辑责任是完全由鲁迅担负的,不过他时常把外面投来的稿子先给我看。看了那篇稿子觉得写得很好,赞成发表出去,他说作者是女师大的学生。我们都说,女子能有这样大胆的思想,是很不容易的了。以后还继续写稿子来,此人就是景宋。我那时候有一本诗,是同《狂飙》周刊一时出版的。一天接到一封信,附了邮票,是买这本诗集的,这人正是景宋。因此我们就通起信来。前后通了八九次信,可是并没有见面,那时仿佛觉到鲁迅景宋的感情是很好的。因为女师大的风潮,常有女学生到鲁迅那里。后来我在鲁迅那里同景宋见过一次面,可是并没有谈话,此后连通信也间断了。以后人们所说的什么什么,事实的经过却只是这样简单。景宋所留给我的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副大长的身材。她的信保留在我的记忆中的,是她说她的性格很矛盾,仿佛孙中山先生那么样的性格......   文中提到的景宋即许广平,他的稿子约是发表在《莽原》周刊的第五期上的《怀疑》,长虹的诗集是1925年3月1日出版的《精神与爱的女神》,长虹与景宋在鲁迅家里的一次见面据《鲁迅日记》记载当为1925年7月19日。   许广平与长虹通信时间多长?1925年4月24日《莽原》周刊创刊,发表了长虹的《棉袍里的世界》。25日晚许广平写信给鲁迅问:"此外,《棉袍里的世界》颇有些先生的作风在内,但不能决定。"鲁迅28日给她回信:"长虹却不是我,乃是我今年新认识的。"许广平收到信大约在月底了,此时她知道了长虹其人并给他写信。据此,许广平给长虹写信当为1925年5月初。长虹停止与许广平通信是在他们见面后不久,最晚也不会超过7月底,这样看来他们通信最多不过3个月。   高许通信的内容是什么?信没有保存下来,但从长虹及他人的文章中可知大概。除上述回忆文章外,长虹在《批评工作的开始》中也曾提及,他说:这期间,景宋也有赞美我的批评,说我擅长的工作劝我多做。长虹的挚友张恒寿在《回忆长虹》中也说:"1925年在长虹处,我曾看见过景宋女士给他的信。内容记不太清了,大意是对长虹的文笔表示称赞。"据此看来,他们的通信内容只是一般的创作方面的议论,并未涉及感情问题,这里看不出谁跟谁有什么"恋情"。   此后,长虹只在1926年9月28日《从校对说到女作家》中提到过许广平,他说:"我去年喜欢看《莽原》周刊上景宋的杂感。"此后他的著作中再无一字涉及她。      这"恋爱纠纷"是来自一股流言      原来,这"恋爱纠纷"是来自一股流言。这流言的全部情形,都记录在鲁迅给韦素园和许广平的两封信里,传播者是亥倩(即章依萍)。这在《两地书》一一二信中明白记载着:"我竟从不疑及亥倩之流到我这里来是在侦察我,并且今天才知道我有时请他们客厅里坐,他们也不高兴,说我在屋里藏了月亮,不容他们进去了。"   1926年8月26日,鲁迅离北京赴厦门。10月中高鲁冲突发生。11月底鲁迅听到了"她是月亮"的流言,为了证实这流言来自何方,他于12月1日写信向孤灵(即章依川岛)调查,这才知道:"这种流言,早以有之,传播者是品青、伏园、亥倩、微风、宴太。有些人又说我将她带到厦门去了。这大约伏园不在内,是送我上车的人们流布的。白果从北京接家眷来此,又将这带到厦门,为攻击我起见,便和田千顷分头广布于人,说我之不肯留居厦门,乃为月亮不在之故。在送别会上,田千顷故意当众发表,意图中伤。"(《两地书》一一二信)白果(即黄坚)接家属到厦门的时间是1926年12月15日。这些情形说明,传播"她是月亮"这第一股流言的,都是鲁迅身边的人,包括那位爱惹事生非的"二太太"(即宴太--周作人之妻日本人羽太信子)。这使鲁迅恼怒异常,又无可奈何。就在这个时候,即1926年12月28日,鲁迅接到韦素园的信,第一次听到关于《月亮诗》的流言。他第二天就给韦素园回信说:"20日来信,昨天收到了。至于关于《给--》的传说,我先前倒没有料到。《狂飙》也没细看,今天才将那诗看了一回。"   本来已被第一股流言搅得大伤脑筋的鲁迅,听到韦素园传来的这第二股流言,怎能不火冒三丈呢!他便把这两股流言联系起来,认定他是一股,是长虹为了攻击他而制造的。      鲁迅一时失察也是真诚的      鲁迅即使在他因盛怒而一时失察的时候,他也是真诚的。他把他看到《月亮诗》的流言时,从冷静的分析,到愤怒,到失察,以至造成他失察时的心境,都如实地写在他的上述两封信里。   鲁迅接到韦素园小报告的第二天,就在给韦素园的回信中对流言的真实性进行了分析:"我想原因不外三种:一,是别人神经过敏的推测,因为长虹的痛哭流涕的做《给--》的诗,似乎已是很久了;二,是《狂飙》社中人故意附会宣传,作为攻击我别一法;三,是他真疑心我破坏了他的梦,--其实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做什么梦,何况破坏--因为景宋在京时,确是常来我寓,并替我校对、抄写过不少稿子,《坟》的一部分,即是她抄的,这回又同车离京,到沪后她回故乡,我来厦门,而长虹遂以为我带她到了厦门。倘这推测是真的,则长虹大约在京时,对她有过各种计划,而不成功,因疑我从中作梗。其实是我虽然也许是‘黑夜‘,但并没有吞没这‘月儿‘。"   鲁迅是在给朋友写信,他完全是按照他思想自由流动直抒胸臆。从他写信时思路走向看,他是由冷静走向愤怒,他的分析也就从正确趋于偏颇。做为一位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当他处于冷静状态时,他便自然而然地做出了第一条那样客观而实事求是的正确结论。然而鲁迅是人不是神,他也会有喜怒哀乐。当他处于极度愤怒时,他的理智被情绪控制,终于促使他相信了那三条。于是他接着写道:"如果真属于末一说,则太可恶,使我愤怒。我一向在闷葫芦中,以为骂我只因《莽原》事。我从此倒要细心研究他究竟是怎样的梦。或者简直动手撕碎它,给他更其痛哭流涕。只要我敢于捣乱,什么‘太阳‘之类都是不行的。"   鲁迅的愤怒,不仅仅是逞一时之忿的愤怒,其中还包含着更深沉复杂的社会因素。当时他除了是一位文学家、思想家之外,他还是一位带着旧营垒留给他的某些伤痕的恋爱者。这一点,他在致许广平的信中表白的清清楚楚:"我走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自己贬抑到这么样的人了,我可以爱。"(《两地书》一一二信)   鲁迅当时深深地爱着许广平,但他却不能像那些未婚青年一样,潇洒地去爱,他还背着封建包办婚姻留给他的包袱,他又不能跟原配夫人离婚,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去爱一位比他年龄小的姑娘,他还有很多的"惭愧",他还有一些"自己贬抑"。他和许广平的恋爱关系没有公开之前,他不愿人们议论,更怕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他十分珍视自己的名节。他不愿意在"二太太"们的眼皮底下与许广平结合,他的南下厦门,在外地建立家庭,也是原因之一。然而怕什么有什么,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二太太们"的流言。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这些流言全然出自高长虹,而且早有预谋,叫他如何不愤怒,不失策呢。   1926年12月29日,鲁迅在"使我愤怒"的心情下写了历史小说《奔月》,发表在1927年1月25日的《莽原》半月刊上。把长虹塑造成一个背后放冷箭的小人--逢蒙。      高鲁冲突之后的反思      高鲁冲突,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在"思想权威"问题上,高长虹误会了鲁迅;在《月亮诗》问题上鲁迅误会了高长虹。而表面沸沸扬扬,实际子虚乌有的所谓"恋爱纠纷",更是典型的误会的产物,当双方都从盛怒中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对于这番本不该发生,给双方都带来苦恼和伤害的误会,都有所悔悟和反思。鲁迅的反思表现在他的行动中,1927年初,鲁迅编辑1926年的杂文集《华盖集续集》时,把截止日期延到1927年2月,这时期的杂文几乎搜尽,而与长虹争论的三篇文章只收了一篇,即在《月亮诗》误会之前发表那篇态度平和风格幽默的《所谓"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启事》,并把它放在《续编的续编》这个被他称为"无聊的文字"的栏目里。而《月亮诗》误会后发表的两篇比较激烈的文章,即《的"战略"》和《新的世故》却破例没有收入。是疏忽吗?不是。他1928年编1927年的杂文集《而已集》时,仍然没有收。是遗漏吗?也不是。1934年鲁迅编《集外集》时,把历年编集所遗网罗几尽,而上述两篇依旧不收。之后鲁迅再编《集外集拾遗》时因病缀编,后由许广平续编出版,还是不为他所"拾"。这两篇作品被鲁迅屡拾屡遗的命运,只能说明鲁迅是有意不收它们入集。它们后来之所以终于能加入《鲁迅全集》行列,是鲁迅逝世后,由编者苦搜而编入《集外集拾遗补漏》中的。   1935年鲁迅写《序》时,对长虹和狂飙社的态度和评价,和九年前判若两人。长虹的创作本不以小说见长,也没有他的小说入系,鲁迅写《序》时对他完全可以"略而不计",然而鲁迅一反常规,不仅对高长虹大加肯定,而且对狂飙运动也表示了赞赏之情。提到《莽原》时期这位战友时,鲁迅写到:"1925年10月间,北京突然有莽原社出现,这其实不过是不满于《京报副刊》编辑者的一群,另设《莽原》周刊,却仍附《京报》发行,聊以快意的团体。奔走最力者为高长虹,中坚的小说作者也还是黄鹏基、尚钺、向培良三个;而鲁迅则是被推为编辑的。"更值得注意的是,鲁迅在《序》中还破例全文引用了长虹用散文诗写的《狂飙》周刊发刊词《本刊宣言》。   上述种种,是鲁迅对长虹误会表示悔意最明白无误的"信息"。假如此时鲁迅还认为长虹同他办《莽原》是另有所图,还是"轻薄卑劣,不成人样"的"逢蒙",按鲁迅的性格,他是绝对不可能如此"颂扬"长虹的。鲁迅的这番苦心,后人是应该体察的。   高长虹的反思,反映在他1940年8月发表的《一点回忆--关于鲁迅和我》的长文中。长虹语:"我和鲁迅在《莽原》时期,是很好的朋友。《狂飙》周刊在上海出版后,有过一番争论,不过以后我们都把它忘了。1930年以后,他的光明行动,我在国外也时常为之激赏、庆幸。要是在1930年以前没有发生这事的话,那就不会发生了。"  上述文字,作为误会鲁迅的悔悟和被鲁迅误会的谅解,其信息量完全够了。它至少表明如下几层意思:一,高鲁冲突只能发生在1930年之前,而不能发生在1930年之后,因为1930年3月2日成立了"左翼作家联盟",而鲁迅是这个联盟的领袖,长虹绝对不可能攻击"光明的行动"的鲁迅的;二,长虹1930年之前所以攻击鲁迅,是因为他误认为鲁迅有不"光明的行动",即接受"思想权威"那一顶"纸糊的假冠"而有可能误入"黑暗",因而"我之所以开始攻击他者,正是想预先给他一种警告";三,当长虹从鲁迅"光明的行动"中,看到自己错怪了鲁迅时,认错的悔意便跃然纸上;四,既然鲁迅是革命阵营的主将了,他对自己的误会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谅解也是便洋溢于字里行间。   《月亮诗》是文艺作品,而文艺作品的基本特征是虚构,它只是具象征意义而无实指性特征。用文艺作品证史乃史家之大忌。中国人民,尤其是知识分子,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够惨重的了,历史上的"文字狱",文革中的"冤假错案"很多就来自这种扑风捉影。那种情形的发生,是权力干预的结果,史家也用此方法治史,也实是知识分子的不幸。   高长虹的《月亮诗》是清白的,长虹是无辜的。高鲁许"恋爱纠纷"实际生活中并不存在,是误会,是失察,更是流言。其实是一场新文化运动中的关于"思想权威"问题上的争论,这场争论惜被文学派系之争所用搞出了闹剧,贬损了鲁迅和长虹。   此文为《月亮诗》正名,鲁迅和长虹将以更真实更伟大的形象昂立于世。   

  在中国新文学史上发生的山西作家高长虹与鲁迅的冲突中,牵扯到高长虹的一首诗。这就是高长虹发表在1926年11月21日《狂飙》周刊第七期的两首《给--》中的第二首,文学界习惯地称这首诗为《月亮诗》。      这是一首怎样的诗      从1923年开始,长虹就以《给--》为总题,在《晨报副刊》、《狂飙周刊》、《莽原》周刊上发表爱情诗,先后发表了48首。1927年9月,作者选其中40首结集出版,书名就是《给--》。《月亮诗》入集时排第28首。这首诗只有6节24行。      我在天涯行走,   月儿向我点首,  我是白日的儿子   月儿呵,请你住口,      我在天涯行走,   夜做了我的门徒   月儿我交给他了,   我交给夜去消受。      夜是阴冷黑暗,   月儿逃出在白天,   只剩着今日的形骸,   失却了当年的风光。      我在天涯行走,   太阳是我的朋友,   月儿我交给他了,   带她向夜归去。      夜是阴冷黑暗,   他嫉妒那太阳,   太阳丢开他走了,   从此再未相见。      我在天涯行走,   月儿又向我点首,   我是白日的儿子,   月儿啊,请你住口。      《月亮诗》在长虹一生创作的400首诗中属优秀作品之一,它是一件艺术品。这首诗以自然的天涯、月儿、白日、夜、太阳和我之间的纠葛,表现了封建婚姻关系及其悲剧结局。这首诗是对封建婚姻关系的揭露与控诉,诗人塑造的是一位悲剧式的女性。   对《给--》很有研究的董大中先生,就认为《月亮诗》表现了诗人孤寂凄凉的心境,那些月儿、太阳、夜的天文名称,只是诗人用拟人手法寄托自己感情的载体,本身不具备任何象征意义。董大中先生还考证了《给--》所有的40首诗,得出的结论是,诗人心中的女神(即模特儿)是石评梅,而不是许广平,整个40首诗中都没有许广平的一点点影子。谁都知道,文艺作品的创作赏析有它自己的规律。《月亮诗》中的月儿,它既不是许广平,也不是石评梅,它就是月儿。      并不存在恋爱纠纷      高长虹与许广平之间的关系的史实:长虹在1940年7月写的《一点回忆--关于鲁迅和我》中说得清清楚楚:   一天的晚上,我到了鲁迅那里,他正在编辑《莽原》从抽屈里拿出一篇稿子来给我看,问我写得怎样,可以修改发表。《莽原》的编辑责任是完全由鲁迅担负的,不过他时常把外面投来的稿子先给我看。看了那篇稿子觉得写得很好,赞成发表出去,他说作者是女师大的学生。我们都说,女子能有这样大胆的思想,是很不容易的了。以后还继续写稿子来,此人就是景宋。我那时候有一本诗,是同《狂飙》周刊一时出版的。一天接到一封信,附了邮票,是买这本诗集的,这人正是景宋。因此我们就通起信来。前后通了八九次信,可是并没有见面,那时仿佛觉到鲁迅景宋的感情是很好的。因为女师大的风潮,常有女学生到鲁迅那里。后来我在鲁迅那里同景宋见过一次面,可是并没有谈话,此后连通信也间断了。以后人们所说的什么什么,事实的经过却只是这样简单。景宋所留给我的唯一的印象就是一副大长的身材。她的信保留在我的记忆中的,是她说她的性格很矛盾,仿佛孙中山先生那么样的性格......   文中提到的景宋即许广平,他的稿子约是发表在《莽原》周刊的第五期上的《怀疑》,长虹的诗集是1925年3月1日出版的《精神与爱的女神》,长虹与景宋在鲁迅家里的一次见面据《鲁迅日记》记载当为1925年7月19日。   许广平与长虹通信时间多长?1925年4月24日《莽原》周刊创刊,发表了长虹的《棉袍里的世界》。25日晚许广平写信给鲁迅问:"此外,《棉袍里的世界》颇有些先生的作风在内,但不能决定。"鲁迅28日给她回信:"长虹却不是我,乃是我今年新认识的。"许广平收到信大约在月底了,此时她知道了长虹其人并给他写信。据此,许广平给长虹写信当为1925年5月初。长虹停止与许广平通信是在他们见面后不久,最晚也不会超过7月底,这样看来他们通信最多不过3个月。   高许通信的内容是什么?信没有保存下来,但从长虹及他人的文章中可知大概。除上述回忆文章外,长虹在《批评工作的开始》中也曾提及,他说:这期间,景宋也有赞美我的批评,说我擅长的工作劝我多做。长虹的挚友张恒寿在《回忆长虹》中也说:"1925年在长虹处,我曾看见过景宋女士给他的信。内容记不太清了,大意是对长虹的文笔表示称赞。"据此看来,他们的通信内容只是一般的创作方面的议论,并未涉及感情问题,这里看不出谁跟谁有什么"恋情"。   此后,长虹只在1926年9月28日《从校对说到女作家》中提到过许广平,他说:"我去年喜欢看《莽原》周刊上景宋的杂感。"此后他的著作中再无一字涉及她。      这"恋爱纠纷"是来自一股流言      原来,这"恋爱纠纷"是来自一股流言。这流言的全部情形,都记录在鲁迅给韦素园和许广平的两封信里,传播者是亥倩(即章依萍)。这在《两地书》一一二信中明白记载着:"我竟从不疑及亥倩之流到我这里来是在侦察我,并且今天才知道我有时请他们客厅里坐,他们也不高兴,说我在屋里藏了月亮,不容他们进去了。"   1926年8月26日,鲁迅离北京赴厦门。10月中高鲁冲突发生。11月底鲁迅听到了"她是月亮"的流言,为了证实这流言来自何方,他于12月1日写信向孤灵(即章依川岛)调查,这才知道:"这种流言,早以有之,传播者是品青、伏园、亥倩、微风、宴太。有些人又说我将她带到厦门去了。这大约伏园不在内,是送我上车的人们流布的。白果从北京接家眷来此,又将这带到厦门,为攻击我起见,便和田千顷分头广布于人,说我之不肯留居厦门,乃为月亮不在之故。在送别会上,田千顷故意当众发表,意图中伤。"(《两地书》一一二信)白果(即黄坚)接家属到厦门的时间是1926年12月15日。这些情形说明,传播"她是月亮"这第一股流言的,都是鲁迅身边的人,包括那位爱惹事生非的"二太太"(即宴太--周作人之妻日本人羽太信子)。这使鲁迅恼怒异常,又无可奈何。就在这个时候,即1926年12月28日,鲁迅接到韦素园的信,第一次听到关于《月亮诗》的流言。他第二天就给韦素园回信说:"20日来信,昨天收到了。至于关于《给--》的传说,我先前倒没有料到。《狂飙》也没细看,今天才将那诗看了一回。"   本来已被第一股流言搅得大伤脑筋的鲁迅,听到韦素园传来的这第二股流言,怎能不火冒三丈呢!他便把这两股流言联系起来,认定他是一股,是长虹为了攻击他而制造的。      鲁迅一时失察也是真诚的      鲁迅即使在他因盛怒而一时失察的时候,他也是真诚的。他把他看到《月亮诗》的流言时,从冷静的分析,到愤怒,到失察,以至造成他失察时的心境,都如实地写在他的上述两封信里。   鲁迅接到韦素园小报告的第二天,就在给韦素园的回信中对流言的真实性进行了分析:"我想原因不外三种:一,是别人神经过敏的推测,因为长虹的痛哭流涕的做《给--》的诗,似乎已是很久了;二,是《狂飙》社中人故意附会宣传,作为攻击我别一法;三,是他真疑心我破坏了他的梦,--其实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做什么梦,何况破坏--因为景宋在京时,确是常来我寓,并替我校对、抄写过不少稿子,《坟》的一部分,即是她抄的,这回又同车离京,到沪后她回故乡,我来厦门,而长虹遂以为我带她到了厦门。倘这推测是真的,则长虹大约在京时,对她有过各种计划,而不成功,因疑我从中作梗。其实是我虽然也许是‘黑夜‘,但并没有吞没这‘月儿‘。"   鲁迅是在给朋友写信,他完全是按照他思想自由流动直抒胸臆。从他写信时思路走向看,他是由冷静走向愤怒,他的分析也就从正确趋于偏颇。做为一位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当他处于冷静状态时,他便自然而然地做出了第一条那样客观而实事求是的正确结论。然而鲁迅是人不是神,他也会有喜怒哀乐。当他处于极度愤怒时,他的理智被情绪控制,终于促使他相信了那三条。于是他接着写道:"如果真属于末一说,则太可恶,使我愤怒。我一向在闷葫芦中,以为骂我只因《莽原》事。我从此倒要细心研究他究竟是怎样的梦。或者简直动手撕碎它,给他更其痛哭流涕。只要我敢于捣乱,什么‘太阳‘之类都是不行的。"   鲁迅的愤怒,不仅仅是逞一时之忿的愤怒,其中还包含着更深沉复杂的社会因素。当时他除了是一位文学家、思想家之外,他还是一位带着旧营垒留给他的某些伤痕的恋爱者。这一点,他在致许广平的信中表白的清清楚楚:"我走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自己贬抑到这么样的人了,我可以爱。"(《两地书》一一二信)   鲁迅当时深深地爱着许广平,但他却不能像那些未婚青年一样,潇洒地去爱,他还背着封建包办婚姻留给他的包袱,他又不能跟原配夫人离婚,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去爱一位比他年龄小的姑娘,他还有很多的"惭愧",他还有一些"自己贬抑"。他和许广平的恋爱关系没有公开之前,他不愿人们议论,更怕社会上的流言蜚语,他十分珍视自己的名节。他不愿意在"二太太"们的眼皮底下与许广平结合,他的南下厦门,在外地建立家庭,也是原因之一。然而怕什么有什么,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二太太们"的流言。此时此刻,他突然发现这些流言全然出自高长虹,而且早有预谋,叫他如何不愤怒,不失策呢。   1926年12月29日,鲁迅在"使我愤怒"的心情下写了历史小说《奔月》,发表在1927年1月25日的《莽原》半月刊上。把长虹塑造成一个背后放冷箭的小人--逢蒙。      高鲁冲突之后的反思      高鲁冲突,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在"思想权威"问题上,高长虹误会了鲁迅;在《月亮诗》问题上鲁迅误会了高长虹。而表面沸沸扬扬,实际子虚乌有的所谓"恋爱纠纷",更是典型的误会的产物,当双方都从盛怒中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对于这番本不该发生,给双方都带来苦恼和伤害的误会,都有所悔悟和反思。鲁迅的反思表现在他的行动中,1927年初,鲁迅编辑1926年的杂文集《华盖集续集》时,把截止日期延到1927年2月,这时期的杂文几乎搜尽,而与长虹争论的三篇文章只收了一篇,即在《月亮诗》误会之前发表那篇态度平和风格幽默的《所谓"思想界先驱者"鲁迅启事》,并把它放在《续编的续编》这个被他称为"无聊的文字"的栏目里。而《月亮诗》误会后发表的两篇比较激烈的文章,即《的"战略"》和《新的世故》却破例没有收入。是疏忽吗?不是。他1928年编1927年的杂文集《而已集》时,仍然没有收。是遗漏吗?也不是。1934年鲁迅编《集外集》时,把历年编集所遗网罗几尽,而上述两篇依旧不收。之后鲁迅再编《集外集拾遗》时因病缀编,后由许广平续编出版,还是不为他所"拾"。这两篇作品被鲁迅屡拾屡遗的命运,只能说明鲁迅是有意不收它们入集。它们后来之所以终于能加入《鲁迅全集》行列,是鲁迅逝世后,由编者苦搜而编入《集外集拾遗补漏》中的。   1935年鲁迅写《序》时,对长虹和狂飙社的态度和评价,和九年前判若两人。长虹的创作本不以小说见长,也没有他的小说入系,鲁迅写《序》时对他完全可以"略而不计",然而鲁迅一反常规,不仅对高长虹大加肯定,而且对狂飙运动也表示了赞赏之情。提到《莽原》时期这位战友时,鲁迅写到:"1925年10月间,北京突然有莽原社出现,这其实不过是不满于《京报副刊》编辑者的一群,另设《莽原》周刊,却仍附《京报》发行,聊以快意的团体。奔走最力者为高长虹,中坚的小说作者也还是黄鹏基、尚钺、向培良三个;而鲁迅则是被推为编辑的。"更值得注意的是,鲁迅在《序》中还破例全文引用了长虹用散文诗写的《狂飙》周刊发刊词《本刊宣言》。   上述种种,是鲁迅对长虹误会表示悔意最明白无误的"信息"。假如此时鲁迅还认为长虹同他办《莽原》是另有所图,还是"轻薄卑劣,不成人样"的"逢蒙",按鲁迅的性格,他是绝对不可能如此"颂扬"长虹的。鲁迅的这番苦心,后人是应该体察的。   高长虹的反思,反映在他1940年8月发表的《一点回忆--关于鲁迅和我》的长文中。长虹语:"我和鲁迅在《莽原》时期,是很好的朋友。《狂飙》周刊在上海出版后,有过一番争论,不过以后我们都把它忘了。1930年以后,他的光明行动,我在国外也时常为之激赏、庆幸。要是在1930年以前没有发生这事的话,那就不会发生了。"  上述文字,作为误会鲁迅的悔悟和被鲁迅误会的谅解,其信息量完全够了。它至少表明如下几层意思:一,高鲁冲突只能发生在1930年之前,而不能发生在1930年之后,因为1930年3月2日成立了"左翼作家联盟",而鲁迅是这个联盟的领袖,长虹绝对不可能攻击"光明的行动"的鲁迅的;二,长虹1930年之前所以攻击鲁迅,是因为他误认为鲁迅有不"光明的行动",即接受"思想权威"那一顶"纸糊的假冠"而有可能误入"黑暗",因而"我之所以开始攻击他者,正是想预先给他一种警告";三,当长虹从鲁迅"光明的行动"中,看到自己错怪了鲁迅时,认错的悔意便跃然纸上;四,既然鲁迅是革命阵营的主将了,他对自己的误会就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谅解也是便洋溢于字里行间。   《月亮诗》是文艺作品,而文艺作品的基本特征是虚构,它只是具象征意义而无实指性特征。用文艺作品证史乃史家之大忌。中国人民,尤其是知识分子,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够惨重的了,历史上的"文字狱",文革中的"冤假错案"很多就来自这种扑风捉影。那种情形的发生,是权力干预的结果,史家也用此方法治史,也实是知识分子的不幸。   高长虹的《月亮诗》是清白的,长虹是无辜的。高鲁许"恋爱纠纷"实际生活中并不存在,是误会,是失察,更是流言。其实是一场新文化运动中的关于"思想权威"问题上的争论,这场争论惜被文学派系之争所用搞出了闹剧,贬损了鲁迅和长虹。   此文为《月亮诗》正名,鲁迅和长虹将以更真实更伟大的形象昂立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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